玉泉山,金风细雨楼。
玉泉山与明月山并邻,立于玉泉山巅远望,可?见?晨雾缭绕中的苍翠青山,和若隐若现的古朴建筑。
苏梦枕此刻正站在崖边眺望着那座山,他裹着一?层厚衣,却?未显臃肿,面?色苍白,更衬得他消瘦无比。
「梦枕红袖第一?刀」,天下人仰慕这位年纪轻轻便名动天下的苏楼主,可?往往会忘记他是个病秧子。
苏梦枕襁褓之时便受严重内伤,自此落下病根,体弱多病,因而夜间少?眠。天朦胧亮,他喝过药,便走出房间散心,最终在此站定。
“我若是你,绝不会在这个时候跑上崖边吹冷风。”
青年的声音慢悠悠地从身后传来,苏梦枕回首,只见?绯衣公子信步走来,面?上全无责怪之意。
“王前辈。”
苏梦枕唤他。
当日王怜花拜访老李探花时,二人叙旧,老李探花谈起?苏梦枕的事。诸葛太傅与苏梦枕是同盟,后者顽疾缠身,诸葛太傅在信中对旧友提了一?二,叹息天妒英才,老李探花记在了心里。
苏梦枕是诸葛太傅亲口夸赞的人才,老李探花不忍看一?位人才因病难展宏图,便拜托王怜花若是有空,去京城为那位后生诊治。
王怜花随性恣意,即便应下,却?未急着前往汴京——治病不差那儿一?时半会儿——此次与赵决明入京,他便想起?来朋友十分挂怀的苏梦枕。
要想在汴京见?到苏梦枕并不容易,王怜花堂而皇之地站在玉泉山脚,片刻之后,早早被诸葛太傅透露过此事的苏梦枕派人将?他请上了金风细雨楼。
如此有眼?力见?,未见?面?,王怜花便对苏梦枕颇为欣赏;在见?到苏梦枕的第一?眼?时,这些许的欣赏立刻化作惊奇。
苏梦枕顽疾缠身,有时发病,也不知发的是什么病,患病的种?类有说的清的也有说不清的。
他能活到这个年纪,实属不易。
学?无止境,王怜花见?到顽疾缠身的苏梦枕,毫不犹豫地抛下汴京城中的三位小辈,决定留在金风细雨楼为这位楼主治病。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苏梦枕对王怜花礼遇有加,尊称他一?声王前辈,金风细雨楼对他也不作丝毫防备,王怜花在金风细雨楼的这些天除了些重要地方,可?谓是来去自如。
此时此刻,王怜花在他身侧站定,抬眼?望向?苏梦枕方才所看之处,微微挑眉:“太子殿下在那儿养病?”
这件事并不是是件秘密,有心人稍微打听?一?番,不仅能知道太子在明月庄中养病,还能知道官家会时不时地去探望太子。
苏梦枕微微颔首,想起?王怜花曾与冷血和白玉堂在金华的交锋,心中略有几分思量,却?未发问。
王怜花毫无顾忌,悠悠问道:“醉梦浮生……是因为这位太子殿下?”
苏梦枕不语,金风细雨楼中知晓此事的只有他一?人,他连身边的亲信都未透露,更何?况王怜花?即便对方早已知晓此事,谨慎如苏梦枕,也绝不会轻易肯定此事。
但无需言语,双方彼此心知肚明。
天光大亮,圆日升至高空普照大地,明月山间的晨雾渐渐散去,明月庄愈发清晰。
暖阳驱走阴霾,悬崖边暖洋洋的,苏梦枕微微闭眼?,深吐一?口气,邀请王怜花一?同去用早膳,两人一?同走入了林间的阴影之中。
苏梦枕提起?赵决明,道:“决明少?侠在汴京城太过出名不是件好事。”
纵然与那位秋霜剑赵决明尚未谋面?,可?苏梦枕却?因对方的种?种?遭遇而对那位少?侠有些在意起?来。
六分半堂与神通侯先后都同赵决明有过接触,前者暗中进行,后者明目张胆,苏梦枕不可?能不在意。
王怜花漫不经心地道:“也许从你的角度看不是件好事,但对他来说是件好事。”
即便住在金风细雨楼,赵决明的消息也一?个劲儿地往王怜花耳朵里传,对方的种?种?能够噎死人的壮举,都让王怜花心情微妙。
汴京鱼龙混杂,赵决明在那种?环境下仍能耿直得像个木头且安然无恙实在是件妙事。
两人用过早膳,苏梦枕便去泡药浴。
久病成医,苏梦枕对药理颇为熟悉,但与王怜花相较之后,他发觉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
苏梦枕向?来珍惜机会,千面?公子主动为他治病,他自然不会错过这难得的机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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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桓按照惯例早起?练剑,将?一?整套剑法练了三遍,最后已是大汗淋漓,额发尽湿。
他擦擦汗,将?剑插回剑鞘之中,踏着清晨的阳光往客栈走。
路上碰见?早起?巡街的开封府捕快,赵桓一?边往嘴里塞包子,一?边瞧着这群有些耳熟的捕快们。
太子殿下偶尔会去开封府做客,对大部分人都十分眼?熟。
他每日早起?练剑的地方是偏僻无人的野外,尽管偶尔会有某些“路过”的人士,可?那个地方十分符合赵桓的要求,故而他从未变更自己练剑的场地。
狄飞惊又一?次瞧见?了名震汴京城的决明少?侠。
与传闻中总着绛衣的少?侠不同,从街道上走过的少?年身着黑衣,面?无波澜,双目明亮。
有时候看人,从眼?睛中便能看出对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狄飞惊看了许多日,他总是垂首俯瞰,如今已可?以闭眼?在心中描摹出赵决明的眉眼?。
赵决明眼?角微扬,本该是极有攻击性的眉眼?,可?放在他身上,却?毫无攻击性,甚至有几分亲和。
狄飞惊默默地看少?年自石板路上由?远及近,移开了视线。
阳光下少?年剑客腰间的剑鞘泛着光,那道黑色的身影渐渐走远了。
赵桓拎着包子回到客栈,他那行走江湖自称宫九的太平堂哥一?如既往地坐在老地方,神色平淡地吃早饭。
玉天宝依旧坐在老地方打哈欠,赵桓走到他身边时阿飞佩着剑,步伐稳重地从自二楼缓缓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