楸华一进院门就看到卫渝坐在耳房门口,手里抱着一盘瓜子正嗑的起劲。
周边地上的瓜子壳散了一地,跟莲花座似得,就差边上蹲个善财童子了。
她叹了一口气,见卫渝朝自己招手,莫名晃了一瞬神。这些日子她时常看不明白姑姑在想什么,就连说话做事也与从前大不相同,活脱脱像变了个人。若不是自己日日跟在身边,有时甚至怀疑这个姑姑是不是假的。
楸华赌气似的踢了一下脚边的小石子,蹙着眉心几步走到卫渝跟前:“您怎么就半点不着急呢?”
卫渝呸出两片瓜子皮,悠哉道:“着急什么?带薪休假不香吗?咱们这日子过得多舒服。”
换做前两日,楸华听了这话早急的跺脚了,但这几日下来,她已经见惯了卫渝的懒散姿态,连带着她的干劲儿也一并拉了下来。楸华放弃式的无力道:“这都第四日了,殿下还没有传您回去,再舒服下去香倩就该爬您头上去了,看您到时候还香不香。”
卫渝心想,这丫头排遣人的口才见长啊。她抬起食指尖扫了扫下巴,思绪一拨,四日了啊……
卫渝道:“快了快了。”
楸华莫名其妙,‘啊’了一声:“什么快了?”
这头卫渝还在度假,另一头的气氛就不那么愉悦了。
“滚出去!”
隐含燥意的嗓音自琼玉殿而出。
香倩低垂着头从里头缓缓退出,直至殿门紧闭她才烦闷的吐出一口浊气,温顺的目光也转瞬凌厉。
公孙英琰就像个无从哄起的小怪物,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都难以让他满意。
稍有不快便发怒骂人砸东西,简直不可理喻!
“来人!”
还没缓过来,殿门内又响起了令人头皮炸裂的喊声,香倩咬了咬牙,恨不得直接破门而入问问他到底在折腾什么?!
她深吸了一口气,轻手轻脚推开殿门,抬首间眼瞳募得一颤。
公孙英琰身着银线裹边的青色锦袍,发簪高束,如一根披着月光的枯瘦幼竹,孤零零的立在她面前,没表情也看不出情绪,越是如此,越让人发麻心惊。
香倩收敛心神福了福身,低声询问:“殿下有何吩咐?”
公孙英琰逼视道:“卫渝是死了么?”
六岁孩童的嗓音里还带着娘胎里的乳气,可说出的话却透着几分邪性。香倩从这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心中微动,不动声色按下心底的不快,垂首回答道:
“回殿下,卫姑姑应当是好的差不多了,昨日奴婢给您取新绸的时候,还在路上碰见她和三殿下了呢。”
似是没看到公孙英琰变色的脸,又道:“也不知三殿下和卫姑姑在谈什么,卫姑姑很高兴,连奴婢和她打招呼都没听见。而且,”
公孙英琰听到一半便丢了耐心,带着隐隐狰狞的面色径自跨出了殿门。
香倩在背后唤了他一声,抬步子要跟,便被一记响亮的‘滚’定在原处。
她对公孙英琰的暴脾气习以为常,此时倒没有不快,只是心底生出一丝犹疑:他该不会是去找卫渝了吧?
但很快的她又打消了这种不安——不会的,连养母颖嫔都疲于应付的七殿下,怎会亲自动身去找一个婢女?
砰——
院里的卫渝二人被突来的巨响吓了一跳,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
看清来人后,楸华又是一惊,迎上前行了一礼。卫渝也规规矩矩放下手里的瓜子盘,拍干净衣服上的瓜子渣渣,福身道:“殿下万安,不知殿下驾临,奴婢有失远迎,还望殿下赎罪。”
公孙英琰触及地上七零八碎的瓜子壳,表情略显僵硬。
卫渝一哽,若无其事朝前走了一步,恰好挡住他的视线。
这一挡,公孙英琰便抬起目光打在她脸上,卫渝半耷着眼皮由他盯了片刻,开口问道:“殿下亲自来,是有什么要紧吩咐吗?”
在练武场的事之前,二人少有不能说的话,但今日的气氛显然变了,尤其卫渝这两句听似疏离的话,更像是在提醒他什么。公孙英琰眉宇藏着几分戾气,无甚情绪的开口道:
“卫姑姑当真是要去做老三的人了?”
卫渝面露诧异,疑惑道:“殿下这话,奴婢听不明白?”
公孙英琰目光中审视渐露,慢慢问道:“你昨日难道没有去见他?”
“奴婢昨日是见了三殿下。”卫渝点头答。她略略抬眸,与他算不上善意的眼神对上,道:“奴婢昨日在宫道无意碰见三殿下,因为练武场的事,被三殿下拦了下来。”
公孙英琰:“拦下来?”
卫渝:“三殿下拦下奴婢训斥了几句。”
“训斥?不是相谈甚欢?”
卫渝听着他话里的讽刺,心想,这小孩心思真是沉的可怕,饶是她这个陪伴了两年的老人,也得不到他完全信任。
真是只刺猬。卫渝道:“奴婢不知殿下是从何处听来,奴婢当时挨了骂不能怨亦不能不理,能做的只有强颜欢笑。若这算相谈甚欢,奴婢也实在无从解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