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怎么能是欺负?”
周晋听完她的话,不但没有收敛,反而眼皮一抬朝后使了使眼色,后方的吴宥了然一点头,吩咐下人将店内和门外看热闹的人一并驱赶了。
他又朝女子走近一步,此时已将她逼到了银店的台面前,退无可退。
卫渝闻着面前男人的气味几欲作呕,奋力而徒劳无功的挣了挣。
周晋笑意吟吟的望着她,就像在看一只困在笼中的可怜小鸟,随她挣扎。反正不管她怎么挣扎也不可能逃的出去,他缓缓加重力道,直到卫渝脸上露出清晰的痛色,才再次开口道:“我在边上的酒楼开了一桌席,想请卫姑姑喝几杯,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语气幽幽,像一条恶心又难缠的水蛇。
我说拒绝,你这猪脑子能听得懂人话吗?卫渝沉着脸,她现在唯一能想到的方法就是——使出女人撒泼打滚外加抢双十一的战斗力,用余下那只自由手,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扯他丫头发!挠他丫脸皮!咬他丫大动脉!
如此这般,应该是能有几分胜算的。
但脑中仅存的理智又提醒她:这他妈是兰贵妃的侄子,干了他,兰贵妃就要干我。
干还是不干,这是个问题。
就在卫渝痛的头皮发麻,又深陷干与不干的困局时,门口突然传来两声惨叫,接着就见堵在门口的侍卫被人踹进了门内,她一转眼,正对上少年那张阴沉的吓人的脸。
卫渝心中一喜:“殿下!”唤他之际,身体已提前一步朝他的方向移去,可惜手腕的痛楚将她的步子生生拉了回去。她脸上痛色一涌,门口的少年周身凛冽煞然的气息便更强烈了。
吴宥见到来人面色微变,还犹豫着是不是该上前提醒他一下周晋的背景,先让他有所忌惮,然而步子还未拉开,少年便连同他手中的剑化作一团凶悍风刃朝着周晋卷去!
早些年的公孙英琰发起狠来是什么鬼样子,他到如今尚且记忆犹新,见此情形,连忙惊惧的喊了一声:“周少爷小心!”
周晋闻言,面上不仅没有半分惧色,反而挑衅的挑了下眉头,他不怕。他身边是有侍卫的,就算公孙英琰近身也根本伤不了他。
吴宥一阵头疼,倒不能全怪周晋缺心眼,只能怪三殿下在周晋面前吹的那些牛逼,其中吹的最多的,最失真的,不外乎是他虐老七的那些‘传奇’,长此以往吹下来,以至于周晋对公孙英琰认识的不够全面,更不真实……
周晋有恃无恐是有道理的,公孙英琰一上前果真就有侍卫替周晋挡住了他——的剑。
惨叫乍起,还未传出店门就与外街的喧闹融为一体。
公孙英琰的动作奇快又狠,一出手便毫不拖拉的削去了两个侍卫的肩头,众人惧震,他们哪见过一上来就下手这么狠的?在剩下几个侍卫心生忌惮的空隙,他的身体遽然一跃,不给人任何思考的机会,手中的剑以凌厉的破云之势直刺向周晋——
卫渝望着他微红的眸子,脑中鸣笛大响:“殿下住手!”
少年并未收剑,剑入肌肤,顿时鲜血淋漓。
周晋惨呼一声,连连后退趔趄几步后满手是血的摔在地上,吴宥黑着脸冲上前扶住他,紧张道:“周少爷您没事吧!”快速检查了他的伤势,见并没有伤及筋骨,方才如释重负。
他看向公孙英琰:“七殿下,这可是国公府的小公子,贵妃娘娘的侄子!”
公孙英琰在卫渝身前站定,闻言,冷眼觑着地上的人道:“是么?”他手中的剑锋并未有一丝收敛,依旧正对着地上的人,仿佛是时刻打算再往他身上捅个窟窿。
周晋这般被国公府众星捧月长大的人,哪吃过这种亏,他咬着牙怒瞪着公孙英琰:“你竟敢伤我!”
卫渝朝周晋望了一眼,吐出一口郁气,还好公孙英琰收了力没下狠手,这厮要是废了,还不知会有多少麻烦。
她往边上迈了一步,从少年阴影下走了出来,对着地上之人冷冷道:“周公子,您并不常来宫里,所以七殿下一时没有认出您。方才他是以为您在强抢民女这才出的手。”她缓了一瞬,又道:“您做了什么,我相信那些被您赶出去的人,总有一两个记性好的。”
周晋被卫渝的话一噎,竟是一时想不出能反驳她的话来,心中更为忿恨。这时,吴宥压低声色在他耳畔劝道:“周少爷,七殿下不是善茬,若真发起疯来咱们这些人怕是拦不住他。”
他心里想的却是,若周晋在他边上出了什么事,国公府和兰贵妃还不将他撕成渣。吴宥顿了顿,又道:“咱们还是别吃这眼前亏,来日再跟他慢慢计较。”
卫渝猜想他们也不会和公孙英琰硬碰上,对着边上低声道:“殿下,咱们走吧。”
公孙英琰眯了眯眼,手里的剑铮鸣了一声,反手抓过卫渝的手满面阴鸷的往外走去。
那些侍卫自是不敢拦他,而地上吃了瘪的周晋望着二人自在离开的背影,捂着血迹斑斑的胳膊,一字一句狰狞道:“公孙英琰!”
“周少爷息怒,还是先包扎伤口要紧。”吴宥将他扶起,见他气的睚眦欲裂,又开口安抚道:“贵妃娘娘若知道七殿下伤了您,哪还有他的好果子吃?”
周晋能受宠靠的不是蛮干,而是他确实有几分才能和聪明在的,他瞪着已无人影的门口,竟没有被怒火完全冲昏了理智,他道:“此事扯破了我也捞不着什么好。”
“那个卫渝——”周晋压了下眸子。
吴宥不知他心中所想,试着解释道:“她在七殿下身边伺候了很多年,主仆二人几乎形影不离,三殿下几次吃亏都是这个卫渝搞鬼,要不三殿下怎么说她厉害呢?”
周晋一下抓住了话里的重点,思忖片刻,他冷冷笑了几声:“形影不离?我说呢,原来是这么回事。”
他敢打卫渝的注意只是因为她不过一个宫女,就算把她怎么样,宫里对他最严重的也不过是一顿骂,那些个宫女他和公孙易这些年沾的也不少,不差这一个。
只是没想到这次不小心踢了对鸳鸯。
周晋低头看着手臂上尚在淌血的伤口,眼中闪过一缕恶毒的幽光:“我还没做什么,公孙英琰就这般恼火。我若真把卫渝毁了,他还不得疯啊?”
吴宥心下一跳道:“您是想……”话说了一半,他脑中快速思虑——公孙英琰不好惹,卫渝也不是任人捏的泥人啊,若真动起手来,谁吃亏还真说不好,他还是别馋和进去的好,忙调转话头道:“周少爷,咱们还是先处理伤口,早些回寒月州吧?”
这头,卫渝被拖着在人群里走了好一阵,直到实在忍不住疼,才在他用力的指节下艰难的扭了下手腕。
公孙英琰若有所感,饶是气的心口发疼还是停下了步子,由着她将手从手心缓缓抽走了,五指带着她的热度渐渐握成实心的拳头。
卫渝揉了揉红的发紫的手腕,又看了眼气压低到快爆炸的少年,她刚被人恶心了一波,这时候实在没心情再去笑着哄他。
二人站在喧闹的人群中,气氛却无比僵持。
她揉着手,目光忽而落到右手腕的怀表上,心口莫名一突。这是禁足那年皇上用来补偿公孙英琰的那只石英怀表,因为她说喜欢,他眼都没眨直接丢给了她。后来她嫌链子累赘,就将链子改短做成了腕表戴在手上。
不知怎的,看到它,她的心好似一下就静了下来——他被自己拉着来这儿凑热闹,还为她伤人惹事,不高兴也好生气也罢,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卫渝叹了一口气,将怂未怂的动了下嘴皮,岂料还未开口,便见前头的人募得转过身,那双瑞凤眼里的红色已然退却,但怒意却没有半点消沉的迹象。
公孙英琰额间的青筋隐隐跳起,他盯着面前的人一字一顿道:“你离开的时候告诉我一声,就有这么难吗?!”
面对质问,卫渝本能的想解释——她跟他说过了,也以为他听见了,谁想到他是没听见……
看他这般动了天大肝火的模样,她要真这么辩白好像会显得特别没诚意,指不定说完还有被他的小火山喷的体无完肤的风险。抿了下干涩的唇,干干脆脆的认了错:“奴婢错了。”
公孙英琰心里并没有因为她的认错而好受半分,这苍白空洞的四个字根本是毫无悔改之心!他强忍住浑身的火气,艰难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若是我方才没有来,你怎么办?!”
抓他挠他咬他!这几个答案对于清楚此时境况下的她,肯定是不会说的。
其实听到公孙英琰问出这句话,卫渝就真的有反省的心了,她听出来了,刚才她以为的那些原因一个都不是,他是因为担心她所以才会这么生气。
至于错哪儿了,她想了想,大概是错在跟他说话的说话声音太小,导致他没有听清,错在她再没有确定他听清楚的情况下,就放飞自我去了。
总的来说,错在不够细节!
公孙英琰不知她在想什么,不耐烦的催促道:“说话!你怎么办!”
自我反省后的卫渝,态度彻底诚恳,垂首道:“殿下,奴婢让您担心,奴婢也真的知道错了。您别生气……”
公孙英琰闻言,长而重的沉了一口气,他闭了下眸子,那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势头一丝一丝的弱了下去,不是因为他消了气,而是他突然觉得有些失落,这种失落来自于——他的感受卫渝并不能真的理解。
他压着声唤了她一声:“卫渝。”
他的声色很沉,沉的不像一个少年,倒像一个久经风霜的男人。
如此郑重,卫渝岂敢轻视。她面露正色等着他的下一句,可时间久久过去,公孙英琰也只是一言不发的望着她。
四目相对,有那么一瞬间周边的一切像是化作了背景板。卫渝看着看着觉出气氛的不对劲来。她脑中徒然一炸,一种难以置信的猜测从脑中炸了出来。
这个时候,公孙英琰开了口:“卫姑姑,我的身边除了你没有别的可信之人了,你明白吗?”
卫渝紧绷的神经一下缓了下来,心道,还好不是她以为的那种话。
从她选择完成更正人设那一刻起,就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和他有什么感情上的纠缠。她更多的是将他当成弟弟,夸张一点是当成了她养的孩子。
却唯独不是男人。
卫渝认真点了下头:“我明白的,殿下。”她也再次反省了一下自身,如今公孙英琰不是小孩子了,他已经是十四岁的少年,平时也该要注意一点了。
公孙英琰收回凝着她的那道视线,神色恢复如常的冷然,淡淡道:“回去吧。”
看起来好像一切已经说通的样子,可回程里,马车里的气氛却依旧冻得连马都不敢哼哼一声。
公孙英琰坐在车窗边上,望着外头寂静而昏黑的夜幕,瞧不出他在想什么。卫渝则因为不习惯这种诡异的氛围,干脆靠在车板上闭眼睡觉,安慰自己道,明天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