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渝撑着伞脚下飞快,但前头的人似乎并没有给她追上的机会,很快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她泄气的慢下步子,望着手里的这把伞,突然有一种暴戾的念头——踩碎它。
可惜,稳重自持的卫姑姑不会在皇宫重地,做出踩碎太子殿下的伞如此放肆的举动。
雨势渐大,风雨交加跟她脑中的思绪一样,一团乱麻。
就算原女主年少无知的时候说出这种不成熟的话,太子居然当着是怎么回事?书中的剧情是虽然成年后的太子感念女主为他做的一切,但并不喜欢女主,女主只是单方面付出。
可现在状况,明显是太子对她有了这意思。
卫渝甩了甩脑子里的浆糊,更想不到的是公孙禹城这样白莲花的人设居然会使阴招。
小孩儿肯定是看到太子的举动误会了,她一面走一面思忖着该怎么解释怎么哄?
这一头,公孙禹城调整好复杂的情绪,很快恢复了往常的自然与平静,他还是那个雷打不动的端庄冷静的太子殿下。走进内殿对着座上的皇后拱手道:“给母后请安。”
皇后抿了一口热茶,随意的抬了抬手,招着他在旁边的座上落座,温和道:“快尝尝这汤。”只有在一双儿女面前,她才能暂时褪下那层高高在上的面纱。
身侧的宫人恭敬道:“娘娘知道殿下要来,一早吩咐奴婢给您备下了这燕窝银耳汤。”
“多谢母后挂心。”公孙禹城顺从的端起那碗银耳汤,尝了一口,适才缓缓道:“对了,方才儿臣在殿门口看见了卫渝。”
几乎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卫渝是母后送到公孙英琰身边的人,当初卫渝对他说那番话他原本也并未当真,只是后来这些年她的举动与这话背道而驰,反而激的他对她投入了过多的关注。
每当看到她为公孙英琰出谋划策,全心全力的时候,这种关注便尤为的多。
想到方才卫渝对公孙英琰的紧张,公孙禹城心道,卫渝的心已经易主了。
皇后见他还算喜欢自己备下的这燕窝汤,心中欣慰,抬眼道:“恩,本宫唤她来的。”
公孙禹城知道她的打算必是针对公孙英琰的,一时没吭声,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母后的期望儿臣知道,但如今朝中已经无人能撼动儿臣的地位,便是安王也不足为惧,母后做这些事若叫父皇知道,怕是不喜。”
皇后轻笑一声,用那张摆满慈爱的尊贵面孔看着公孙禹城:“你父皇将批阅的差事都交给你,自然没有谁能再撼动你,只是难保他们没有别的心思,本宫不能冒险让他们干扰了你的前程。不到你登顶的那一步,本宫不能松懈,太子你也一样不能。”
公孙禹城暗自沉了一口气,饶是进殿前准备了再多的说辞,也被皇后殷切的目光中压的稀碎。
“是,母后的心儿臣明白。”
皇后满意的点了下头,想到公孙英琰今日那道诡异的眼神,微微正色道“太子不要太过小看安王,回来第一日便神鬼不知的废了林贵人的腿,今日忠王一事,不用猜便也知是他在背后指使,他可比从前聪明谨慎多了。”
她缓了缓:“若再毫无作为,叫他这般继续狂妄下去,让他以为大昭的前朝后宫是他能撒野的地方,再者,他这样睚眦必报的人,心思迟早是要动到你身上来的。”
公孙禹城凝神片刻,同样正色道:“他如今风头正盛,民心所向,且乌国之事还未完全盖棺定论。”他的目光带着些许试探:“母后让卫渝去做什么?”
他承认母后的担忧是有道理,但是他并不认为自己需要这般忌惮公孙英琰,他不是牙牙学语的孩子,他有能力应付一切。
皇后不知他心中所想,幽幽一笑:“本宫当然知道不能在此刻动他,放心,本宫只是让卫渝去做一件小事。”
公孙禹城:“母后还相信她?”这么多年下来,母后不可能没看出卫渝对公孙英琰的尽心。
皇后道:“本宫是信她会顾忌家中的亲人,尤其是她那位亲兄长,骨肉血亲这把利刃能轻易将那些个主仆情谊,男女之情割的干干净净。”她含笑看着自己为之骄傲的儿子:“若有一日有人用你威胁本宫,本宫会不惜一切代价保住你。
公孙禹城闻言,彻底缄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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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渝走出宫门,看到府中的马车还在门口停着,一下巨石落了地,可走近后才发现只是马车在,里头根本无人。
侍从道:“殿下先行离开了,让小的留下来送姑姑回去。”
卫渝抓着伞柄只觉得沉的不行,“那快回府吧。”
她看了一眼阴雨蒙蒙的天色,心情更沉,抬脚上了马车。她摸不透的是——如果公孙英琰只是看得太子对她的举动,至于生这么大的气么?
催命似得催促着马车飞速赶回了渝院。
一进门她疾步朝着院内走去,开口问道:“殿下呢?”
婢女阿音茫然回答道:“殿下还未回来呢,姑姑不是和殿下一起出去的吗?”
卫渝脚下步子一顿,没回这儿,那会去哪儿呢?安王府还在修缮,这京城里他能去的地方近乎没有。
“派人出去找找,一有消息马上回来报我。”
阿音应是。
戌时,天色暗成了一片,这场冻人的雨还在继续。
卫渝一动不动坐在桌前,脑中放片似得回忆着来此十年的一幕幕场景,从一开始的斩钉截铁告诫自己——这个世界里的人都是纸片人,不可入戏。
到如今哪怕只是看到公孙英琰远去的背影,也变得战战兢兢,惶恐难安,生怕自己没看到的那张脸上是受伤的表情。
她已经彻彻底底的变了。
阿音端着一碗鸡丝粥进门,担忧的看着卫渝:“姑姑,您一晚上没吃东西了,先用点东西吧?”
卫渝望着托盘里的粥,她不是一个情绪化的人,更不是一个会因为情绪折磨自己的人,可奇怪的是这一次她的心跳的比雷鸣还要强烈,强烈到不容忽视,强烈到她的身子自发的提不起半点精神和食欲。
她摆摆手:“安王府去找了吗?我说的那些地方都去找了吗?”
阿音:“找了,没有人,您说的几个地方也都找了,也都说没见过殿下。”
卫渝苦恼的抱着脑袋撑在桌沿边,还能去哪儿呢?城内该找到都找了,这么大的雨,难道他出城了吗?
等到深夜子时,一遍遍回来禀报的消息,都是没找到人。
外头的雨徐徐停下,她坐在桌前对着敞开的屋门打了一个寒颤,呆滞的像个棒槌。痛苦的想着,若今晚等不到人她该去哪里找人呢?自认为了解他,可到了这个时候,自己连他人都找不到。
就在她的状态陷入最低谷之际,门外的人突然见鬼似得抖着声儿喊了一声:“殿下。”
卫渝脑中一激灵,双腿的反应显然更快,一步起身便冲到了门口,和那湿了满身的高大身影正面撞上,只觉得额间撞上了一堵又湿又硬的墙。
她后退了一步,一眼看到他脖颈至衣襟上的斑驳的血渍,她诧异的张了张嘴,询问的话头就在嘴边,一抬眼对上公孙英琰那张面无表情,哀莫大于心死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