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短暂的寂静中。
琉璃扯下餐巾,扔到桌子上,人腾地一下站起来,两步跨出去,走到林醉面前,站定,运气,扬手一记耳光,照着他的脸就甩了过去!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几秒钟,全部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就听“啪”的一声,所有人都震住了。
那声音异常清脆,显然是用了全力,眼见着林醉的半边脸立刻就起了红印,他自己也傻掉了,像是忘了要痛似的,一动不动,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矮他一大截的暴烈女子。
陆浥尘最先回过神,他迅速起身站到琉璃旁边,一是防止她再动手,二是防着林醉还手。
他知道琉璃动起肝火来不是开玩笑的,但大多时候都是嘴上犀利,气到动手绝非常见,更何况是扇人耳光?毕竟打人不打脸。能让她甩出这个巴掌,怕是已怒到极处了。浥尘只担心她怒气难消会更加失控。
周围食客见这阵势,纷纷躲避,几个爱看热闹的反倒围上前,饭店领班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见是琉璃,焦急不安地问:
“秦总,发生什么事?”
琉璃看上去出奇地镇定,一点都不像抓狂的样子。
甩完那个巴掌,她毫不畏惧地站在原地,盯着林醉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林醉,你记住,这一巴掌是我秦琉璃给你的!你欠陶然的,她爱讨不讨,那是她的事。但你红口白牙站在这里跟我说,陶然不爱你,那我就让你痛个明白,明着跟你说,我打的就是你这句话!”
她喘匀一口气,接道:
“你要是有了新欢就开始玩失忆,那就让我这个外人提醒提醒你!咱们从头一件一件说!陶然毕业那一年,她好不容易拿到系里推荐去北京工作的机会,是谁说害怕分开害怕失去她,使她最后放弃推荐留在上海?她一个历史系的本科生在上海找工作有多难你知不知道?她来明澈面试的时候甚至提出三个月试用期不拿工资你知不知道?”
“终于捱过一年等到你毕业,好好的软件公司你不去,偏要不务正业地在家鼓捣网络游戏,是谁供你吃供你住,不遗余力地支持你,人前人后地维护你,从没怀疑过你的实力和成绩?是她!”
“你以为你能做上林总就了不起了?你以为你现在是块发光的金子了是不是?可你创立公司却找不着人投资的时候,是谁把全部的积蓄交给你?也是她!”
“林醉,你再摸着心口问问你自己,这么多年来,你见陶然什么时候张嘴求过人?可你知不知道,当年陶然是怎么拿着你的项目计划书一个一个熟人找过去,就为了求人家看一眼,求人家给推荐!还有,你知道你最后拿到的那笔风投资金是怎么来的?告诉你,人家放出话来,投你的项目可以,但更看中明澈,生逼着陶然把明澈的股份让出去!你知道她要在心里压多重的包袱才能来跟我开这个口?……你瞪什么眼睛?这些你都不知道是不是?那是因为陶然从来不让跟你说!唯恐打击你自信!”
“别的暂且不论,一个女人为你做了这么多,你还狼心狗肺地甩了她,你知不知道你刚走她就出车祸?退一万步讲,这些过去也就算了,可你现在还敢厚颜无耻地责怪她不爱你!你以为挂在嘴边的才是爱?刻在石头上的才是爱?你以为就你的爱了不起?!啊?她不爱你?陶然不爱你?!林某人,你有种就再跟我说一句!你信不信我听一次打一次!”
琉璃指着她的鼻子,咬牙切齿,字字如刀,刀刀见血。
林醉呆如木鸡,一句话都答不出。
围观众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忽然一个年轻女子从人群外面挤进来,是何叶田田。她扑到林醉身边,大惊失色地问:
“阿林,你怎么在这呢?……脸怎么了?给我看看怎么了。”
待看清林醉脸上的指痕,她愤而转身,看向琉璃。
琉璃哪会怕她?冲她扬了扬下巴。
田田领教过琉璃的泼辣,掂量了一下自己,没把握和她硬碰硬,转而向旁边苦瓜脸的领班发飙:
“你们饭店是怎么回事?客人在这里还有没有安全可言?把你们经理叫出来!”
那倒楣领班脸拉得更长了,支支吾吾地说:
“秦总是……是我们经理的朋友。”
田田气急败坏,掏出手机就拨110,“报警!我还不信没有王法了!”
林醉这时才有所反应,他按下田田的手,什么都没说,拉着她推开人群走了出去。
主角走了,看热闹的也就散了。
陆浥尘扶着琉璃让她坐下,也没吭声,给她倒了杯水。
琉璃坐了没一会就气哼哼地站起来,
“吃不下,回家!”
被遗忘了很久的林美意早就如坐针毡,赶紧说:“琉璃姐,那我也回去了。”
琉璃抱歉地对她说:“美意,今天让你见笑了,本来挺好的一顿饭,唉,下次吧,改天再约你。帮我问你爸爸好。”
“好,琉璃姐,你也别生气了,我们下次见。”美意乖乖告别,起身走了。
只剩下琉璃和浥尘,叫人来买了单,临走前琉璃对苦瓜脸领班道:
“跟你们徐总道个歉,今晚吓跑的客人都挂我账上。”
两人出了门,一时无话,一前一后到了停车场,琉璃去拉自己的车门,哎呦一声叫出来,这才发现刚刚用力过猛,挫到了手指关节,已经肿得老高。
浥尘上前瞅了瞅,皱皱眉头,说:“走吧,我送你。”
琉璃嘟囔了一句“真倒霉”,跟在陆浥尘后面上了车。
“这下知道打人也是技术活吧?”
浥尘发动车子,上了路,扭头看看琉璃,劝道:“下回可别这么冲动,你看自己也要吃苦头。”
“不是我冲动,你说他该不该打?”一提起刚才的事,琉璃的火气又开始蠢蠢欲动。
浥尘不吭声了。
琉璃疲惫地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想把紧张的神经缓下来,忍不住又道:
“我真替陶陶不值,你看她跟了个什么人,大好青春全浪费到这种人身上,他居然还有脸提七年,他用了七年时间都没能理解她。”
说到这,琉璃深深地叹了口气,过了好半天才又缓缓地说:
“陶陶这姑娘,拥有的东西太少,失去的东西太多,她不是生性淡漠,更不是为人凉薄,她只是从来不敢让自己表现出对任何人任何事的渴望,她也从来不允许自己表现出对任何人任何事的依赖,因为只有这样,当她失去他们的时候,才不会那么难受……她是个时时准备失去的人,可也正因为这样,她比任何人都更珍惜她的所有。林醉那个混蛋,竟然敢说陶然不爱他,妈的这种话他也说的出口!嘴巴上爱来爱去谁不会?这世界最不缺的就是用嘴爱!”
琉璃愤愤说完,滑下半个车窗,让晚风吹进来,吹走胸中的闷气。
望着车外流动的夜色,她渐渐安静下来,冷不丁地,又轻轻地说了句什么,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
浥尘始终很沉默,车里很安静,隐隐约约的,他听清了琉璃在说什么。
“陶陶的爱是静水深流,不懂她的人不配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