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一切正常。”凯一屁股在控制台旁坐下，片刻后说道，“没事，桥本，放心吧。”
虽然他自己也不信这番鬼话。
莫兰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们先坐下休息吧，还有得等呢。”她说着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控制室——莫兰舰长这么做已经不下几千次，但这次注定将会给她留下烙印般深刻的印象——当看到控制室门口的时候，莫兰的身子蓦地紧绷起来。
桥本也跟着看过去，然后尖叫出声，把拳头塞进嘴巴里。
大卫敏捷地抄起放在一旁的工具箱里面的大扳手，疯狂地朝着那个方向挥舞了几下：“什么东西？！什么东……”他忽然顿住，然后嘎声笑出来，“他妈的，杜芬多，老子要把你的屎打出来。没声没息地站在门口干什么？”
控制室的门口，杜芬多正面朝他们直挺挺地站着，一动不动。他还穿着潜水制服，只是帽子不知去哪儿了，一头湿|漉|漉的黑色短发紧紧贴在头皮上。
寂静中，细小的滴水声不断响起，嗒——嗒——嗒——
“杜芬多？”莫兰舰长的手缓缓放在了大腿一侧的配枪上面，打手势让其他人退后，“你回来了。查理去找你了，你没遇到他吗？”
没有回答，杜芬多仍旧静静地站着。这时众人能够看清他浑身都已湿透了，数不清的水珠正顺着他的脸、脖子、制服流淌着。
凯忽然伸手抓住了莫兰的胳膊，声音紧绷，压得低低的：“老天，艾利斯，他的眼睛，快看他的眼睛。”
莫兰睁大双眼，因为杜芬多一直站在阴影中，所以她最初没有注意，她以为那只是该死的阴影。
但不是的，那是杜芬多的眼睛——不，整个眼眶——已经变成了黑洞。在那张惨白浮肿的脸上，原本灵动活泼的双眼被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永远替代，无法计量的死寂都在其中。
桥本的尖叫声被大卫死死捂住，他用粗壮的手臂横在桥本身前把她往后拖，眼睛仍旧死死盯着一动不动的杜芬多。“舰长，他怎么了？什么东西把他的眼睛……把他的眼睛挖走了。”
“死了。”凯生平第一次在莫兰回答之前开口，他的声音平板无波，“他死了。”
“凯，闭嘴！”莫兰的声音仍旧冷静，她对僵立在门口的船员说道，“杜芬多，如果能听到的话，我希望你回答我。”她说着抬起一只手，示意其他人原地待命，然后朝着杜芬多缓缓走过去，“你还认得我吗，杜芬多？”
原本轻微的滴水声此刻已经逐渐增强，并伴有潺潺的流水声。
杜芬多的嘴巴张开了，但那不是正常人张开嘴巴的样子，而是好像他下巴的肌肉骤然松弛，于是下巴直接掉了下来。他的喉咙发出空洞的声音，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镇定剂，我去拿镇定剂。”大卫松手扔下桥本，任由女孩瘫倒在地，“这小子他妈的淹水了，一定是水里的什么东西袭击了他。我去拿镇定剂、我去拿镇定剂。”他瞪着眼睛嘎声说着，然而脚下却不知为何没有动弹。
莫兰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杜芬多，我需要你回答我。如果你还有意识，告诉我你遇到了什么。我们会帮助你的，返航之后总部会派遣医疗队，他们会治好你的。但看在上帝的份上，杜芬多，回答我！”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杜芬多的喉咙仿佛不受控制一样发出一连串的声音，他的身体开始轻轻摇晃，前后摇晃、左右摇晃，伴随着像是咽喉卡住似的咯咯声。
于是没人注意到，那滴水声已经变成了哗啦啦的流水声。无数细流从杜芬多身上蜿蜒而下，在他脚边汇聚成一潭死水。
莫兰再往前迈出一步，靴子便踏进了水里，发出“啪叽”一声轻响。
凯忽然跳了起来——那动作简直像豹子一样——猛地把莫兰拉了回来，用力之大，险些让莫兰栽倒在地。
“小心！他的脸，你们看他的脸！”原本瘫坐在地的桥本忽然大声叫喊起来，“舰长，快后退！”
杜芬多那张原本俊俏的脸不再浮肿了，而是整个抖动起来，仿佛肌肉和骨骼突然之间变成了果冻。
然后他制服下的身体也抖动起来，从脖子到胸口，再到大腿、小腿、双脚。
只听“哗啦”一声，就像之前储水的容器骤然破碎，杜芬多从此不复存在，地上只留了他的一摊衣服。
以及满地的水。
不断蔓延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