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岁岁今日起得太早,本来闭着眼睛是想思考一下张聪天的阴谋,但想着想着她便开?始打瞌睡了。
一路车夫驶的马车还算平稳,冯岁岁便安安稳稳的睡了一路,一直到翠荷将她唤醒,她才惺忪着双眼,打着哈欠下了车。
人一般打完哈欠,眼中都会留些水润的水泽,她下车的时候,眼眶中便因为打了哈欠,而含着些朦胧的雾泽。
本来倒也没什么,她一下车就顺手擦了擦眼睛,将那些水泽擦了干净。
这一幕落在了刚刚下车的端平公主眼睛中,便成了她因为被公主责骂,心?中难过,便哭了一路,下了马车为了掩饰自己哭过,连忙将泪水擦净。
端平公主皱了皱眉,心?中暗骂她矫情,不过是被骂了几?句,又?没有打她身上,至于哭哭啼啼的吗?
这样的想法刚一从脑海中闪过,端平公主又?想道,她也不容易,虽然长得娇美了些,惹得男人宠爱,但不管如何?说她也就是个养在闺阁中的千金罢了,刚才定然是不小心吓到她了。
唉!果然这些养在深闺的千金就是柔弱,她不过吓唬吓唬,便被吓哭了。
这还是在北魏国,若是这女子被和亲嫁到了南清国,就这个软弱的性子,可不得被人欺负死啊!
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钻进了端平公主的脑子,她便越想越是,一心?觉得冯岁岁柔弱不堪又懦弱,嫁过去定然要被南清国的人欺负死。而她端平公主就不一样了,就算嫁到了南清国,她也不会像冯岁岁一样哭哭啼啼的,谁敢让她受委屈,她就让那人吃不了兜着走!
这样一想,端平公主劝动冯岁岁嫁到南清国去和亲的心?思便淡了许多。
要不是因为已经到了清远寺,端平公主甚至生出了想要回皇宫的想法。
反正冯岁岁那么无用又懦弱,她也不想看冯岁岁嫁过去之后整日以泪洗面的。而她身为北魏国的公主,早晚都是要嫁人的,嫁给?谁似乎也没有区别,总归父皇不会让她自己选驸马便是了。
端平公主越想越觉得自己想的有道理?,她迟疑了片刻,从怀中掏出一块淡粉色的手帕,在经过冯岁岁身边的时候,她装作不经意的将手帕扔给?了冯岁岁,嘴上还有些嫌弃的嘟囔道:“丢死人了,多大的事就哭,擦干净再进去。”
冯岁岁一怔,等她回过神?来,端平公主已经风风火火的登上了台阶,而她的手中,还捏着那一角散发着桃花香气的手帕。
她不禁莞尔一笑,虽然她没有听懂端平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也能大概想到这个公主的脑回路,可能和正常人不太一样了。也许端平方才误会了什么,又?自己胡乱猜测脑补了什么吧。
冯岁岁用手指拎起来手帕在空气中来回晃了晃,她眯着的眸子微不可见的稍稍弯了弯。
其实,端平公主也蛮可爱的嘛。
映月见她失神?,小声的提醒了一句:“小姐,威远将军也已经上去了。”
冯岁岁笑了笑,应道:“走吧。”
映月没有再说什么,随着自家小姐的身后一同进了寺庙。
清远寺地方偏僻,建在群山环绕的高山之中,颇有些世外桃源的感觉。因为建在高山之上,因此想要进寺庙,首先要像登山一样,登上那一千多个石阶。
马车上不去石阶,所?以只能停在了石阶下。而且清远寺因为建庙的历史悠久,皇亲贵族很喜欢来这里拜佛烧香。虽然有些皇族嫌弃这类似登山的活动太辛苦,但见轩皇都不吱声,也只好把苦都往自己肚子吞了。
正值春日,桃花开得旺盛,两侧石阶旁栽了整齐的桃树,远远一遥望,就像是一片粉色的花海一般。那粉色中还夹杂着些淡淡的青色,那是寺庙里的和尚栽的杨树。
冯岁岁吸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里四?周环绕山群的缘故,就连空气都比京城中的清新许多。
而且这空气中还夹杂着淡淡的桃花香气,令人闻之陶醉。
她走路慢吞吞的,一边欣赏着两边的风景,一边满面笑容的爬着石阶。
她不由得想起在现代爬香山的经历,因为香山的台阶很宽,她爬着也不觉得费力,而且秋天去的话,漫天遍野的红色枫叶在空中飞舞着,那景色真的令人心?旷神怡。
现在想想,爬香山的事似乎只是在一年前,又?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一样模模糊糊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走的太慢,不像是急着来净身颂佛的,张聪天本来走在前面,见她一直慢悠悠的,也将步伐放慢了许多。
冯岁岁注意到,这石阶很窄还陡,且因为石阶太多,如果分神?了没踩稳,很容易从上面滚下去。她走得慢,不光是在欣赏风景,同时也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张聪天在这里搞点事情。
这要是从上面摔下去,不说头破血流是肯定的,没准摔个脑震荡或者?摔死都有可能,
“你这胆小如鼠,真的配不上岭哥哥。”张聪天观察她半天,再猜测出她的想法后,不由得嗤笑道。
冯岁岁瞥了她一眼,神?色淡淡道:“威远将军说的是,我便是胆小怕事。不过配不配的上东方岭,可不是你能置喙的。”
言下之意便是,这婚是皇上赐的,你若是不满意,大可以找轩皇去理论一番。
张聪天被她怼的一时语塞,咬了咬唇继续讽刺道:“莫要说那些没用的话,岭哥哥若不是怕连累了我,如果能轮得到你嫁给?岭哥哥?”
冯岁岁被她的理?论气笑了,所?以说不光是男人不懂女人的心?,就连她这个女人也不大看得懂女人心?。
东方岭怕连累她?所?以才不愿意娶她?
冯岁岁只想呵呵一笑,张聪天还说自己从小便与东方岭相识相爱,那她怎么会这么不了解东方岭?
他是那种因为怕被连累,就不会娶自己心?爱女人的男人吗?
“将军这话有趣,王爷若是真心?有你,即便怕皇上降罪于你,也大可以与你私奔吧?”冯岁岁抚开?肩膀上坠落的一片桃花瓣,似笑非笑的看着张聪天。
张聪天咬着牙瞪她一眼,恨不得给?她来一嘴巴子。
她如何?没有求过岭哥哥,她当然愿意和岭哥哥私奔,不过岭哥哥直接拒绝了她......
她咬了咬唇,眸中含着些水雾:“岭哥哥说奔则为妾,他是要娶我做王妃夫人的,怎么能委屈我做妾室?”
冯岁岁差点没被她的话逗得笑出声,若不是她那日在韵梅苑亲耳听到了东方岭说的话,她险些就把张聪天的话当真了。
她没记错的话,东方岭的确是告诉了张聪天奔则为妾,然后张聪天头脑一热便说什么她不在乎,而后他毫不留情的嘲弄的告诉她,他不愿意为了跟她私奔,便放弃了权贵势力。
冯岁岁对那句话记得极为深刻,尤其是在每每被东方岭的所?作所?为动摇心?智的时候,她都会想起他说的那句话。
也许,那句话不光是说给?张聪天的,也同样是说给?她听的。
她爱自由,不想因为嫁给?他便被拘束住。他便用这话告诉她,他心?悦她,所?以她必须是他的。而且他不会因为她爱自由便放了她,更不会为了她放弃他步步为营要争夺来的一切。
她觉得好笑,便笑出了声,许是笑的太久,有一滴温热的泪水都溢出了眼眶。
她嘲弄的笑容,令张聪天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日她在韵梅苑被岭哥哥拒绝的样子,张聪天恼怒的往前走了两步,将她抛在了身后。
既然冯岁岁冥顽不化,她也不再劝说了。那日太后诞辰的宴会,她若不是因为抱病在身没有参加,必定不会让冯岁岁的奸计得逞嫁给?岭哥哥。
即便是现在,冯岁岁也休想嫁给?岭哥哥!
张聪天满肚子里的气,想发泄又?发泄不出来,她郁闷的闷头往前快步走着。走着走着,便抄到了端平公主的前面。
她猛然注意到,端平公主因为习武的原因,并不把脚下的石阶当回事,不光不踩实了走路,反而还蹦蹦跳跳的。
张聪天的眼珠一转,脑子里形成了一个主意。
端平公主也注意到了她,笑嘻嘻道:“聪天姐姐,你们可走的真慢。”
端平的话中依旧带着骨子里的傲慢,她高高的抬起头颅,像是一只骄傲的白天鹅一般高贵。
欣贵人是张聪天家族里出来的女子,也算得上是张聪天的姨母。因此张聪天与欣贵人来往的密切,端平公主和张聪天的关系也不错。
但是张聪天其实早就看她不顺眼了,虽然嘴上喊着姐姐,但她始终就没把自己当回事。在她的眼里,恐怕自己和冯岁岁这些卑贱的女子并没有什么两样。
而且最让人恶心的是,即使她讨厌端平公主这幅做作的模样,却还不能说出口,反而要摆出知心姐姐的样子去陪着端平这个蠢货。
端平公主见她失神?不答,有些微微不高兴的又?说了一遍:“你怎么不说话啊?”
张聪天眸光闪烁了几?下,她笑了笑:“没有,我不过是在想公主若是嫁到了南清国,只怕不能像是在咱们北魏国里享福了。”
她是在试探端平公主的态度,如果端平表现出来的是对冯岁岁极端的嫌恶,那她倒是可以考虑着先不行动,让端平去对付冯岁岁。
端平公主以为她是在担心?自己受欺负,微微嘟了嘟嘴,像是在撒娇一般:“什么啦,不管在哪里,本公主都不会受欺负的。”
张聪天皱了皱眉,明明端平刚才还对冯岁岁极为厌恶,怎么这才一个时辰的事,便似乎对于和亲之事还有冯岁岁没有原先那么大的反应了?
看起来,端平似乎还想妥协?
张聪天忍不住了,她声音有些尖利:“公主怎么不想想,若不是她冯岁岁,您如何?会被送过去和亲?更不要提受委屈了,要受委屈也应该是她,而不是您!”
虽然她这话听起来是为了端平好,但端平公主平日里都是被太监宫婢哄着的,就连轩皇对他这个小女儿也是百依百顺的,何?时被人用这般尖锐的语气训斥过。
端平公主停住脚步,咬了咬牙,不耐烦的吼道:“那又怎么样?反正本公主嫁给?谁都是一样的!你管的太多了!”
张聪天震惊了,她没想到端平竟然会顶撞她,还是用如此不耐和烦躁的语气。
她衣袖中的手指狠狠的掐进了手掌心?里,她咬了咬牙,看来端平应该是利用不上了,既然如此,端平便失去了利用的价值,活着也没有什么用了。
张聪天这样想着,她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她语气柔和了些,面带歉意道:“是我太过心?疼公主了,公主莫要生气。”
端平公主就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儿,一听她服软,心?中的闷气来得快去的也快,顿时便消失不见了。
她笑嘻嘻的搂住张聪天的胳膊,笑道:“聪天姐姐是为了本公主好,本公主都知道的。”
张聪天垂下头连连应是,两人就这样互相搂着对方,两人很快便和好如初了。
端平公主丝毫没有注意到,张聪天垂下的眼睛中,闪过一丝狠毒之色。
在快要走完石阶时,端平公主微微松了口气,虽然她从小习武,但一口气登了这么多的石阶,也是累的气喘吁吁的。偏偏她又好面子,总觉得自己和那些娇生惯养的深闺千金不同,她不愿显露出自己的疲惫,只好转过身子,装出等冯岁岁的样子。
张聪天见她松开自己的手,转过身了,不由得眯了眯眼睛。这个机会真的是不错,将端平从石阶上推下去,端平就算不死也得摔残,届时皇上问起来,便说是冯岁岁非要叫端平一路去清远寺,这才出了这种意外。
这样一来,耽误了和亲,皇上定然会降罪于冯岁岁的。
一边想着,张聪天还有些犹豫,她需要找到一个好的机会,既能让端平从石阶上摔下去,最好还能让端平感觉不到自己是如何?摔倒的。这样的话,即便端平没有摔死,也不能将此事跟她联系上。
若是端平摔个残废,到时候她再去给这个蠢货吹吹耳边风,端平定然会认定是因为冯岁岁,她们才回去清远寺,若不去清远寺也就不会从石阶上掉下去。
只要端平够惨,就会记恨冯岁岁一辈子。
张聪天越想越兴奋,惴惴不安的手指也在衣袖下有些蠢蠢欲动了。
这清远寺有一大妙处,站在上面仰望下方,只能看到云雾缭绕,神?似仙境一般。而从下方往上面,却能看清楚层层叠叠凹凸不平的石阶。
端平公主站在高处往下面望,根本就看不清楚冯岁岁的身影,她只好垫着脚伸长了脖子观望。
这一观望不要紧,她脚下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往前一滑,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整个人便翻滚了起来。
因为习武之人不管是打架或是对战,都习惯将伤害降到最低,所?以在端平反应过来的一刹那,她便用手臂护住了自己的脑袋。
她像是个球一样,咕噜咕噜的滚了下去。那一刻虽然她护住了自己最重要的部位,她还是慌张了,她有预感,自己若是这么从高处滚下去,只怕全身的骨骼都要摔断了。
冯岁岁因为走得仔细,所?以被两人落出了老远,她倒也不在意被两人忽视。本来她今天的任务便是为了走个程序和过场,这两个自己冒出来的人,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走着走着,往上一看,发现两人还没登上最高处的寺庙,便停住了脚步。
她有些疑惑,难不成她们还想等她上去不成?
想归想,她的脚步也没有停,她一边仔细的观察着上面高处的两人,一边踩实了石阶,一步一步的往上走。
走着走着,她离两人的距离越近,她突然发觉到有些不对劲。张聪天的手臂似乎总是有意无意的想往端平公主的背后放,凭着她的第六感,她猜测这定然不是张聪天的无意之举。
而后,张聪天的表情越来越凝重,她不光是手,就连整个身子都看起来似乎蠢蠢欲动的样子。而端平公主则认真的观望着下方,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冯岁岁眉头一皱,她急忙对映月和翠荷吩咐道:“我蹲在这里,你们两个人往上两步站在那里,拉住我的手往上用力。”
映月一向是对她的话很信任,二话不说便按照她的吩咐去做了。而翠荷先是犹豫了一下,见自家小姐坚定的表情,便也听话的站了上去。
此刻她们三个人围成了一个‘凹’字一样,映月和翠荷往台阶上站了两步,身体微微下倾,而冯岁岁则在原地蹲下,三人牵住了手。
“一会我往哪个方向移动,你们就往哪个方向移动。记住,要紧紧的拉住我的手,往上使劲的拽住。”她有些不大放心,又?叮嘱了一遍。
翠荷和映月从来没见过自家小姐这么严肃的模样,连忙将注意力集中,手臂向上发力。
冯岁岁预料的果然没错,张聪天果然是想要对端平公主下手,她们三个人还没刚守住自己的位置,就听到一声响彻天空的惨叫。
冯岁岁蹙眉往上一看,端平公主像是个球一样咕噜噜的从上面无助的翻滚了下来。
她估摸着距离,像是打羽毛球一样,左右的移动着,映月和翠荷两人十分配合,不管她往哪个方向移动,她们都紧紧的拉着她的手往上使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