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六,谷雨。
陶州巨贾林恪守,正领着几个儿子在玲珑书阁内商讨些事情。
书阁外,本来开得灿烂的一片荼蘼花园因着昨夜的雨,零落了不少。
“爹!”林有福提着罗裙一路小跑,好不容易赶上了父亲与哥哥们拍板的前一刻。
她的这条罗裙,是找了南市绣娘足足等了一个月才完工的,裙脚上绣满了彩线蝴蝶,全陶州都找不出第二条来。此刻却因为她在花园一路穿花拂叶过,而与她那双最爱的绣鞋一样,沾满了和着花瓣的泥。
“爹!我……我想出嫁!”
此话一出,惊了厅内众人。
的确,由一个年仅十七的姑娘来说这话,于世俗来说太过于不合了,但此刻林有福已然无法顾忌。
“福儿这是……不想在家陪爹爹?”林恪守看着眼前如花似玉的小女儿,即使她是庶女,那也是他的掌上明珠,他的心头肉。
林有福自然舍不得离开自己父亲,因为她知道他对自己是真心宠爱。
可……如果留下来,听从父亲的话,只怕……又是重蹈覆辙……
“父亲,周辨这个人,我们哥俩也是非常熟悉的,且您看看这些帖子里,愿意入赘的哪个比得上他呀,他可是城西周家的儿子,与妹妹刚好门当户对。”说话的,是她的大哥哥,林有言。今年四十岁上,成了家,却还没立业,只跟着父亲打打杂。
而正坐在林有言旁边拼命点头得,是同为嫡出的林有琢,行三,二十岁,还未成家,也同样未立业。
林有福在门口好容易喘匀了气,正进门要坐下来,乍一听到周辨这个名字,不由又打了个哆嗦。
就是这个人!
她紧紧咬住着牙,强压内心的无比愤怒:“爹,你看看大哥哥,他这是诚心给我塞人呢!”
“诶,福妹,你可千万别冤枉大哥,入赘可是爹亲自提出来的,我们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林有琢闻言赶紧替自家亲哥辩解。
父亲素来是最疼爱这个女儿的,要什么给什么,本来这次就是想趁她不在,赶紧与父亲把这事儿给落定了,没成想又让她给搅了局面,林有琢也是十分担心父亲会不会因此而改变主意,那他们的一番算计可就白费了。
“不错,让他赘到家里来,爹爹与你哥哥才能好好护着你,不让他欺负你呀。”林恪守点了点头,似乎对林有琢的一番话很是赞同。
听到爹爹如此想法,林有福瞬间产生了一种荒谬感。
就如同她死去的那一.夜,听到被爹爹千挑万选的入赘丈夫周辨说“我打你,骂你,不过是你两个哥哥的授意,若你泉下有知,记得冤有头债有主,莫要寻我索命,知道吗?”时一样。
直到倒在血泊中、意识模糊时,她依旧不敢相信,自己从成婚到丧命不过短短两年,期间遭受多少侮辱毒打,却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几位哥哥从来都只说,爹爹还未归家,等他回来定会为她讨回公道!
她信了!
真的信了!
然后呢?等来的就是一尸两命的下场!
所以这件事,她一定要反对到底,如果最后扭转不成……她就……她就离家出走!
“我不管!”林有福看说不通自家父亲,急着不顾体面,直接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耍赖道:“我就是不要这个叫周辨的!”
林恪守看她这个样子,突然觉得或许是另有隐情:“那你倒是与爹爹说说,你为什么不同意他入赘?”
意识到是自己的态度引起了父亲的怀疑,林有福突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总不可能让她当着始作俑者的面对爹爹说,这个叫周辨的与自己哥哥谋划了一场阴谋,要致她于死地好独占家产?
“或许是福妹有喜欢的人了?”温言细语,恰当好处地响起,让她灵光一闪。
林有福感激得看了眼站在角落里的林有玉。
这个哥哥,她是记得的。
在前世那段最艰难的时光里,只有他向无助的自己伸出过援手。
今天,依旧是他。
只是他一开口,林恪守的面色就不太好看了。
“福妹就没怎么出过门,怎么可能有喜欢的人?二弟,你可不要信口开河,坏了妹妹名节。”不等父亲发难,林有言先狠狠瞪了林有玉,警告他不要碍事。
“二哥说的没错!”林有福却丝毫不给林有言面子,应得干干脆脆:“我就是有喜欢的人了!”
“哦?这倒稀奇了,我的有福看上谁了?快说与爹爹听听。”林恪守这次是真的来了兴趣,连坐姿都向林有福偏了过去。
林恪守愿意听故事,可林有福却为难了。
她只是顺着二哥的话想先把周辨的事给作黄了,但要说起喜欢的人……这可真让她犯了难。
未出阁的姑娘们向来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学习都是只是学些琴棋书画、女红诗经之类的,请的还都是私学的女先生,平时根本接触不到多少男子,除了元夕……
元夕……元夕……是了!
突然,林有福想起了一个人来。
“就是前年元夕节的时候,女儿不是同隔壁元家的姐姐一起看花灯去了嘛……”说到这里,林有福不由抽出纳在袖中的方帕,到底还是有些难为情地遮住了半张脸:“然后遇到了城东周家的一位公子。”
“城东周家?”林有言与林有琢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