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场冷战在二人之间爆发的极为迅速。
林有福还是终日里在铺子间奔走,周白也依旧要么在家作画、要么外出忙碌会友。
两个人都心有灵犀得再不提赎身的事,或者说,两个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对对方说第一句话。
时光便在这种沉默间悄然流走,等到林家老爷的一场盛大的白事的到来。
林家后宅简单,如今除了杨氏已不剩几人了,且都无所出,故而都被给了比钱遣散了出去,硕大的灵堂里,只孤零零立着杨氏、林有言、林有琢,让人看了,难免觉得寒酸。
一众宾客以此过场,才发现老友向来爱如珠宝的女儿果真不在,才知道市井传言原来也有真。
原来,林有福果真已不算是林家人。
一时间,个人心中各异,起伏最大的,莫非城西周家的家主与其子。
“看来,这周白也未必是个能扶的,他成婚之后可有来找过你?”儿子在婚仪上与周白许的诺,他也是知道的。
“并未曾。”周辽闻言,便也同样小声回复父亲。
“那就好,以后他若来,便不必见了。”
“是。”
与这二人心中所怀相同想法者,并不在少数。
毕竟,林有福的后山已倒,她的夫婿又有什么可接触的呢?
“母亲可真是健忘,竟忘记了请女儿回来吊唁?”
突然一道脆声横插而入,众人回头一看,自正门缓缓步入者,做妇人打扮,着一身素白,头戴仅一朵纯白小菊,略施薄粉,满脸寒霜,却越发美的咄咄逼人。
正是林有福!
“这是怎么回事?”周博生不由低语,绕是在商场上见惯了大风大浪,却从来没见过哪个女人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张张扬扬得来自己的父亲的灵堂,当着众人的面闹事的。
“见过各位叔叔伯伯。”似是回应周家主的话,林有福于堂中规规矩矩的福身行了礼,才又一脸肃然的来到林恪守的灵棺前。
今日,正是头七,出棺日。
“林有福你好大胆子!这是你父亲的灵堂,你竟然敢公然闹事?你这是大不敬!大不孝!”不等林有福再说什么,杨氏当机立断率先发难,想尽一切办法将不好的名头强压给林有福。
她此举,不过就是想要以名声逼林有福就范罢了,可惜,她杨氏酷爱面子,林有福今天却是打定主意来丢脸的。
敬香,磕头,三跪九磕。
林有福将一切礼仪做的规规矩矩,井井有条,丝毫挑不出错来。
礼毕,她猛然转身,将一场大戏,拉开帷幕。
“各位叔叔伯伯,今日就请你们做个见证。”说着,她拿出一张裹了金红丝布的卷轴,直接抛在了堂中。
卷轴被滚落在地,徐徐展开,众人定睛一看,竟是一张嫁妆单子。
“杨氏,你身为林家主母,掌管后宅,却欺瞒家主,以破钗烂布充为庶女嫁妆,可有此事!”
“胡说八道!”杨氏一见自己最担心的事即将被戳穿,便再也顾不得脸面,当即与林有福对峙起来:“你出嫁时的十里红妆,整个锦城的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来啊,将东西抬上来!”知道杨氏绝对不可能轻易认账,林有福冷着脸让下人将一担担遮着红布原封不动的嫁妆抬了上来。
幸好当时,她与周白只动了地契和现银,却没有再处理剩下的东西,否则如今连物证都拿不出来了。
想到周白,林有福难免又酸涩了一下,只是现在当务之急,首先还是要将杨氏不慈的罪名坐实。
“请各位叔叔伯伯看清楚了。”林有福将盖在其上的红布一一掀开,露出底下一叠叠发霉的旧布,与陈在盒中染了黑绣的金银钗。
更过分的是,那些金银钗皆为素钗,只做了简单的样式,连一颗稍微名贵点的珠子都未曾镶过。
而且还不仅仅只有一盒,而是连续二十多担。
今日到场的都是锦城有名有姓的人家,什么精贵物件没见过?因此那担中事物只将眼一扫便纷纷对杨氏侧目起来,确实过于过分与寒酸了。
就算主母再不喜庶女,但也不应该做得这样过。
“林夫人,这……确是你做的?”
“林夫人,如此行事,可有违妇道啊。”
一时间,堂内皆窃窃私语了起来。
杨氏没想到林有福能做出一路将嫁妆抬回本家这样出格的事,又被在场众人说了个面红耳赤,一时间,猛地恼羞成怒起来。
她三两步走到林有福面前,不顾礼仪,直接推搡着林有福一路向外,全然忘了自己林家主母的体面。
“林有福!你母亲难产而亡,我便悉心照料你十七年,将你当成我自己的亲生女儿,可曾又过半点亏待?你何苦弄这些莫须有的罪名来构陷我!”
林有言与林有琢第一次见到自家母亲如此歇斯底里的样子,皆立在一边,目瞪口呆。
“夫人!夫人!”杨氏的贴身嬷嬷终于看不过眼,拉着管家身边阻着杨氏一通劝:“夫人,冷静!有事儿咱们好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