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银一边回想旋律,余光扫到余幸,发现她从自己书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翻开来,拿着一支笔在上面抄写歌词。
那时候的初中生们都会准备这么一个本子,有的用来写歌词,有的用来写日记。
也有文艺点的,用来抄古诗。
多听了几遍,整首歌的旋律就熟了,左银开始无聊地练习转笔转书,忽的手上一滑,笔掉桌子底下去了,顺着余幸那边滚了滚。
他弯腰去捡,一瞬看见余幸脚上穿的那双鞋。
那是一双手工布鞋,紫红色的布料,鞋底是一层软胶,看起来很薄,左右两边用一条窄窄的料子连接,鞋口和那根“桥梁”都用另外一个颜色裹着边。
左银当然认得,这是她妈做的鞋,好些年没穿过了。
除了鞋子,左银还注意到,余幸落脚那块儿地方,竟然全是泥沙!
像是有人故意恶作剧往她桌子底下倒的。
左银这暴脾气,当然忍不了,下了课拉着余幸去办公室找到了老黄,把这个事情跟他说了。
老黄正改作业,“怎么会呢?不会有人故意恶作剧的,你们先回去,这件事我会查清楚的。”
两人准备回教室,老黄又说:“余幸先回去,左银,你等一下。”
余幸担心地看一眼左银,抿了抿嘴唇,出门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左银,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老黄从办公椅上站起来,“你注意到余幸穿的鞋了吗?”
左银虽然不知道跟鞋子有什么关系,但还是点了点头,“布鞋。”
“那种鞋底你见过吗?”
左银当然见过,他还穿过呢,鞋底虽然薄,但不输他那个年代学生们喜欢穿的帆布鞋,鞋底冒起一颗颗不大的颗粒,防滑效果不错。
“为了防滑,那种鞋子的底部有一些突起,”老黄说:“凹进去的部分会携带泥沙。”
左银一瞬间就明白了!
“这孩子应该是走路来上学的吧,挺不容易。”老黄叹了口气。
当然不容易,左银知道那是一条什么样的路,他走了一年半。
约莫四五公里,途径一处坟场,弯道很多,有些弯道很深,哪怕是白天走路,有人突然在弯道出现都会把他狠狠吓一跳。
左银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受,他自己在经历这些时,他没觉得有多可怜,但跳脱出来,看别人,看余幸经历这些,走他走过的路时,他只觉得,心里酸涩难忍。
“她自己应该还不知道,这事你也不必跟她说起,女孩子自尊心强,别伤了她。”
左银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多年以来其他老师都想不起来,偏偏就记得语文老师的名字了。
“行了,你回去上课吧!”老黄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左银说了声:“老师再见!”
转身握住门把手,往里一拉,觉得门有点重,紧接着,一道身影往前一踉跄,险些扑进来。
正是本应该已经先回教室去了的余幸。
两双眼睛盯着自己,她尴尬又紧张,“我……我迷路了……”
说完简直想咬舌自尽,随便扯个什么借口不好?!迷路?亏她说得出来!
“没关系,我知道路,你想去哪里我都能带你去。”左银冲老黄点点头,出门带着她走了。
从办公室到他们教室隔着一个操场,不是很大,加紧脚步三分钟就走到了。
两个人倒是默契,谁也没有加快脚步,余幸习惯性落后左银半步的距离,慢慢走着,也不说话,两个人各怀心事。
左银在担心,她会不会已经听到了。
余幸在担心,自己偷听还撒谎的行为,让左银不高兴了。
“对不起……”最后还是余幸先开了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小,好在今天风不大,没有吹散它。
左银回过神来,“嗯?怎么了?”
“我刚刚……不是故意偷听,我怕黄老师打你,我……听说被叫去办公室的同学都……”
左银听得笑起来,第一次伸手摸了她的长头发,“谢谢你担心我,没事,老黄不会动手的。”
这个动作如果是两个女生来做,不会有什么违和感,但要是一男一女,就无端多了些……旖旎。
两个人都愣了。
课间的时候,余幸去上厕所。
左银站在过道里,看着她出去,然后到教室墙角那儿拿了扫把和铲子过来,将余幸桌子底下的泥沙都扫进铲子里,倒进垃圾桶。
那时候没人保护过我,现在我来保护你。
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