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举子在太和殿侧等了许久,皇帝的御驾却始终没有出现。半个时辰后,举子们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排列在他们前头的正式官员,却都规规矩矩的。
和珅四下看了看,举子中有一人表现与众不同。他直接席地而坐,捧着一本书津津有味地看起来,完全不顾旁人的眼光。
“这......实在是有辱斯文。”
“宫廷之中,怎能如此随便......”
一些举子纷纷指责那人太过放浪形骸,而更多人则是在看乐子。那人却依旧面不改色,安之若素。
“在下倒觉得能够在喧嚣中独自安坐,这份定力让人佩服,和珅兄认为呢?”
和珅回过身,就见那位在宫门口有一面之缘的俊朗青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和珅挑眉道:“端的要看三年之后,他还能不能有这份定力?为官者,识时务者为俊杰。毕竟帝王之思,不是读万卷书就能够懂的。”
青年显然没料到他会这样说,笑得有些尴尬:“我还以为,和珅兄的想法与旁人不同,是在下唐突了。”
和珅笑道:“我敬重书生气节,可君臣有别。既然入朝为官,只有守规矩才能一展宏图。你看前排的大臣,上了年纪腿脚不便的不在少数,可还不是站得好好的。”
见他若有所思的表情,和珅也点到为止。片刻之后,那人朝和珅略一点头:“多谢和珅兄提醒,在下受用不尽。”
在众举子交头接耳之际,猛地听见一声:“皇上驾到。”原本散乱的队伍登时变得整齐。从弘历的角度看,下首两排身着贡士公服,头戴三枝九叶顶冠的举子,就是新科殿试的幸运儿。
按规矩,亲王贝勒站在太和殿前的丹陛上,文武官员在丹墀内。逐一依照品级排列,新科高中的举子则跟在官员之后。
弘历在太和殿升座,他扫过下方的队伍,丹陛上的首位空缺。他蹙起眉头,问侍立在御座后方的吴书来:“和亲王怎么没来?”
吴书来应道:“和亲王府没有递消息进宫,约摸着是路上有事情耽搁了,奴才这就打发人去问。”
弘历颔首道:“开始吧。”
乐部开始奏乐,内阁大学士刘墉将捧着的皇榜放在案上,由鸿胪寺官唱一甲、二甲、三甲的姓名。
“第一甲第一名:陈初哲,赐进士及第。”和珅看到一个身影缓缓出列,在御道左侧首位跪下。
“学生陈初哲,谢圣上隆恩。”和珅面色不变,心里却泛起了惊涛骇浪。这把声音,分明是那位俊秀公子的。
和珅想起来了,这位状元郎是苏州府人士。因为容貌俊朗,风度翩翩,在骑马游街时俘获了一众女子的芳心。从前他的师妹筱梦还曾开玩笑说:“再好看,也没有师兄你好看。”因为这句戏言,和珅对这位状元郎的印象颇深。
正想着,鸿胪寺官已经开始唱榜眼了。
“第一甲第二名:任大椿,赐进士及第。”
这位榜眼出列后只是沉默,连句谢恩的话都没有。
和珅悄悄得抬眼看去,想一睹清中期扬州学派的代表,任大椿的真面目。当他看到那个跪拜还不忘拿着书的举子时,差点失笑出声。
原来那个在大殿前席地而坐,不修边幅的书呆子,就是才高八斗的一代大儒任大椿。
“第一甲第三名:钮祜禄·和珅,赐进士及第。”冷不防地,和珅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和珅被鸿胪寺官引出列,他整个人都是懵的。原想着得个三甲同进士就知足了,如今却一举中了探花。
他心下乱哄哄的,因而既忽略了弘历专注的目光,也没有留意阿桂、刘墉略带探究的眼神,甚至许多朝臣都用余光打量着他。
满洲八旗子弟高中探花郎,这还真是乾隆朝有史以来的第一位。
待一众举子的名字都宣读完毕,诸进士按例向皇帝行三跪九叩之礼。陈初哲被授予翰林院修纂,任大椿、和珅授翰林院编修。
礼成后,弘历正准备起驾回养心殿,却见吴书来面色凝重地在弘历耳边说了什么。
弘历脸色骤变,厉声道:“太医看过了么。”
吴书来低声道:“看过了,说是只能用□□吊着,能拖一日算一日。”
弘历心下黯然,沉声道:“即刻,摆驾和亲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