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滴眼泪半悬在空中,空气微微波动了一下,瞬间将那滴圆圆的水珠凝结成冰。
陆宸燃闭着眼睛靠在雪无霁怀中,已经昏睡过去了。抽离一条尾巴没有危及他的性命,但将他变得很衰弱。
恍然间,雪无霁仿佛又看见了洞窟里纵情大笑的小小少年。他低头在陆宸燃额上落下一吻,低声道:“你会得救的,我保证。”
再起身时,雪无霁眼中已满是冰寒。
幽暗的水底四周都仿佛哀鸣起来,仿佛因为容纳了一个极不符合它的物体而退缩。以那颗紫色的水泡为中心,水像在沸腾,又像在结冰。雪无霁低眸看着自己的手指,灵力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修复着他的伤口,多到仿佛要溢出来。
不仅有他自己的灵力,还有陆宸燃的灵力。以及,进阶九尾之后提升的境界。
他以前从未达到过的境界。
这就是真正的九尾吗?
似乎没有什么改变,但却又分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剧变,以至于九天之镜都因他的愤怒而感到了畏惧。
“呜——”
“呜——”
水还在哀鸣。雪无霁闭上眼,神念自水底铺开,追索着那逃匿的妖物。而后骤然睁眼,抬头,不知寒出鞘,一剑斩出!
剑入水中,水龙咆哮,至刚至柔刹那相交,水不断地被冻结、冰又不断地被剑气斩开,连水面上的云中君也被扰动——
逃至远处的黑袍怪物感觉到了这一剑,发出滋滋尖叫,更加奋力地向水底逃去。然而没有用,它周身的水已经开始凝结。
这一切只发生在眨眼之间,怪物发出直刺耳膜的一声惨叫,被浩大的剑意斩中!
九天之镜如同一块晶莹巨大的宝石,被一把无形的剑斩成了两段在两边凝成百丈冰崖,剑锋所指之处,被分开的湖水两边冻成百丈冰崖,壮丽无比,露出干涸湖底。
两边冰崖之间的半空中,雪无霁脚踏冰锥,身后是九尾妖狐的虚影,一手抱着陆宸燃,一手提剑。白衣胜雪,剑意如狂。
而怪物狼狈地单手刺入冰层、悬在冰崖上,它已经几乎完全褪去了伪装的形貌,身后的九条狐尾竟是九条白色的蛇头,其中四条已经被刚刚的一剑斩断!
腥臭的深红色血液沿着冰崖蜿蜒而下,雪无霁足尖一点,整个人就已经闪现到了怪物身后!
“枭——!”
怪物躲过他的一剑,仅剩的一只手与两脚并用,欲图向冰崖之上爬去,速度完全不是人类可以比拟的。雪无霁只是剑意微动,冰崖就顿时冒出数个冰刺,将怪物刺穿、困在其中!
怪物剩余的五条尾巴也尽数被斩断,掉在了湖底。冰崖之间回荡着凄厉惨叫,血腥气越发浓重,怪物像砧板上的鱼肉一样,无路可逃,对自己面前的雪无霁露出尖锐的毒牙,低低咆哮。
它本就已经受了重伤,不过先前是利用了体质和对水底的适应才占了上风。雪无霁干脆就断了它的优势,拔出獠牙。
现在在九尾的雪无霁面前,它不过是困兽犹斗。
怪物九尾尽失,非蛇非狐,一身黑袍已经残破,露出硬质白鳞状的皮肤,鱼鳞血肉翻飞,越发显得非人。蜷在冰刺中瑟瑟发抖。
智力不高,只有一段被灌输的意识。雪无霁心想,到最后自己连它最初到底是什么妖怪都分辨不出来。或许人、狐、蛇,都是“原材料”。
这具身体存在的作用也只是容器,观如是原本的打算应当是等它杀死自己后再用同样的方法“炼造”自己的尸身吧?
怪物一双血红色的眼睛盯着雪无霁,竟然显露出孩童般的畏惧来,发出呜呜的求饶声。
雪无霁看着这个自己的仿品,轻声道:“下辈子别再遇见疯子了。”
语到末尾,带着淡淡悲悯。不知寒银光一闪,干脆利落地斩下了怪物的头颅。血迹高高抛洒在空中,形成了一道飞鸟般的弧线。
所谓怪物,也不过是观如是为了满足自己那疯狂的心愿所找的牺牲品罢了。
那头颅滚落到湖底,还尚有意识。红宝石的眼睛用力地像雪无霁的方向转动,长着尖牙的嘴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可没说出什么来,只有眼中流出一行眼泪。
最终,整颗头颅连同躯体一齐破碎,彻底化为飞灰。
*
雪无霁抱着陆宸燃,从九天之镜里飞了上来。
先前,陆宸燃已经控制了大部分的棋盘阵。在雪无霁和黑袍怪物缠斗的时候,陆宸燃也在和观如是比拼。从前宏伟的仙宫此刻已然七零八落,透着火烧的焦黑色,半数皆化作废墟。
惟有中央的主殿还完好着,密不透风的金绿色阵法将其包裹住。
飞天画舫就停在雪无霁上来后的不远处,刚刚那一剑的动静也波及到了上面。见雪无霁出来,沧遗珠立刻从飞舟里冒头:“雪无霁!那个黑袍人……”
他们在陆宸燃和观如是比斗的过程里,被捎上了飞天画舫。
雪无霁打断他道:“死了。”
“死了?……啊,这么说,你赢了?”沧遗珠一愣,接着就看到雪无霁出现在了他面前,小心翼翼地把陆宸燃平放在甲板上。
“殿下怎么昏倒了?”
“照顾好他,我去去就回。”雪无霁转过身道。
他的背影下一刻就消失了。沧遗珠觉得他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却又具体说不上来。而这种改变,似乎与陆宸燃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