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林绪来说,某些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但是某些记忆却永远不会消失。
在林绪的记忆中,他家是村子里最穷的一个,说得不好听点就是穷得揭不开锅。他上头有大哥二哥三哥,那年林绪7岁,大哥二哥到了结婚的年纪,父母每天都愁给大哥二哥说媳妇的事。
在乡下都有一种奇怪的心态,家里穷没什么,但是连给儿子说媳妇都说不上就很丢人,所以父母无论如何都要给大哥二哥说上媳妇,况且那个年代年轻媳妇也是劳力。
巧合的是,林绪三哥那时候考上了国内最好的一个大学,真真正正麻雀窝里飞出的金凤凰,父母说,哪怕就是砸锅卖铁也要让三哥去上学。
那时候最不讨喜的一个就是林绪,天天就知道在村里逗狗玩猫,不能在地里干活反而多添口饭,当初父母就没想要他,可最后发现他的存在时,他已经四个月了,母亲心软,就把他留了下来。
只是等最需要用钱的时候,他的存在就显得多余,父母为了给那三个儿子凑够钱,就经人介绍把林绪卖给了城里一对夫妇,也许在他们的眼里不是卖,只是过继,林绪被送走的那天他母亲还抱着他哭:“小四不是一直嫌弃咱们家没有好吃好喝吗,去城里就好了,去城里就能过上好日子。”
可惜,养父母有了孩子后就把他卖给人贩子了,毕竟只是一个工薪阶层的家庭,有更多的金钱可以省下来给亲生儿子,他们没有理由继续养着林绪。
辗转到了法国,要被人贩子卖给有特殊癖好的有钱人,哪怕没有遭受到真实伤害,林绪却每天都在惶恐不安,每天都在担惊受怕。
幕后组织者在某一天来巡查他们这群商品,林绪将那欧洲男人阴冷笑着的恶心嘴脸和手背上的蛇形纹身记得很清楚。
那个男人就是里恩,不久前林绪接到的任务之一,也是他被停职的主要原因。虽然里恩是他应该施救的人,在直升机飞起时,林绪却猛然把他扔进了爆破窝点,林绪当时在队友的大喊声中表现得很淡漠,如果不是头盔阻挡,他甚至想抽根烟慢慢欣赏那一幕。
当年他被祁耀从人贩窝点救出来,之后又被祁耀收养,哪怕他们对他很好,痛苦还是难以遗忘。他甚至不愿意再叫本来的姓名,由着祁耀给他起了个名字,祁耀本来想让林绪姓祁,但觉得自己不是林绪的父亲,他不想让林绪以后觉得被束缚,就真的随口给起了个名字。
“所以你三哥现在飞黄腾达了,你大可以接受他的示好,没必去做那种工作。”
雪花纷飞的傍晚,生意火爆的牛肉面汤馆外搭了个简易遮雪的棚子,一桌桌的客人坐在外面也没有什么不满,热腾腾的牛肉面摆上来让人感觉不到外面的丝毫寒冷。
林绪把一些事说得含糊,霍衍还以为他是一个做皮肉生意的牛郎。
林绪接过老板娘递过来的大碗牛肉面,牛肉面葱花飘香,肥瘦适宜的牛肉飘在白色瓷碗里发出诱人香气,一圈圈油花炸开,汤清见底却味道香鲜。
林绪把一晚牛肉面推向霍衍的方向,说话时满是白气:“他再怎么样也是他们家里的事,和我没有关系。”
就算现在顾家启做了市长,老年思念幼子的母亲想要把他认回去,林绪也全然不予理会。
霍衍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把自己碗里的牛肉夹了几块到林绪的碗里。
林绪诧异挑眉,对那个与这里格格不入的男人说:“怎么?可怜我?”
霍衍摇头,顿了片刻,微微低下头,汤匙在碗里搅了两个来回,把葱花和油花见过轻声说:“不是,心疼你。”
某种程度上他竟然觉得林绪和他有着某种相似,什么事都压在心里,平时不会表现出来。
对于自己,霍衍一向狠心,家里人不知道的事他在抗,咬牙挺过来也不吭声。而对于林绪,他却产生了一种心疼的感觉。
“霍衍,你知不知道,有时候人被打动后就会产生一些不该有的想法。”
林绪的脚踩在桌底,手边一瓶被老板娘热过的啤酒被他咕咚咕咚喝下去两口,棚外的雪花还在乱飘。
霍衍直勾勾盯着他:“所以你对我有了一些不该有的想法?”
林绪噗一下乐了:“怎么,真想和我搅基?我这个人很烂,抠门又吝啬,长得一般,没车没钱,存款也就百万,谁看上我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霍衍很想问问林绪是不是对他自己有什么误解。
长得一般?他这张脸在大街上就是招摇过市,两个人现在只是在路边摊吃碗面都有不少人偷偷在拍林绪。
“你应该对自己自信点。”
“不不不,我觉得人有点自知之明挺好哈哈哈。”林绪笑的爽快。
笑过之后林绪突然想起来,顾家启的那个官家出身的老婆好像就是姓顾。
顾家启当年是用职权才找到他就职的部队,不然哪怕再有钱有势也接触不到他们这个部队,当初顾家二少能找到林绪还让林绪颇为意外,现在想一想,顾家启当年娶的官家小姐好像是姓顾来着,姐夫帮小舅子找男人,还是找的亲弟弟,想想就可笑。
林绪眼里渐渐流露出讽刺。
温酒下肚,虽然比不上凉酒爽快,但别有味道。
霍衍平时当然不会吃路边摊,只是林绪路过这里时说想吃面,他也就陪着来了。
现在看来似乎还不错,温暖的夜晚伴着小雪,路上行人车辆来去匆匆,牛肉面汤热腾香喷,周围喧嚣热闹都是各人快活,而坐在他对面的青年眉目俊朗,一动一静都鲜活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