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墨挣扎许久,才冒出一个字来。可惜他这?话?刚开头,就又被容叔打断:“殿下,你这?段时间受苦了……想哭,就哭出来吧。没关系的。”
齐墨本来眼眶还有些酸涩,但?听他这?么说,反而没有要落泪的冲动了。
父死而子立,亘古至今都是这个道理。
若他齐墨还像之前一样肆意妄为,端着个殿下的身份就四处乱晃,眼泪如同不要钱似的就往外?送,那他不说对不起养他长大的容叔,也对不起已经在九泉之下的父皇,更何况,他对不起为他受伤的沈怀璧。
沈怀璧还在里面躺着?,不知何时能够醒来,而他端坐于室内,身上一点伤也没有,连一块皮都没擦破。
他怎么敢哭?怎么能哭?
齐墨冷下心来,压着?声音道:“容叔,你回?来了。”
容叔小心翼翼的觑着?他的脸色,见他还是平平淡淡着,并没有露出过多的表情,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齐墨与他相对却无言,过了好半晌,他才道:“容叔,是谁把你救出来的?把你抓走的又是谁呢?”
金乌西沉,天色将晚。最后一丝落日的余晖将尽,将树梢上重?重?叠叠的影子拉得长而又长。
容叔开口道:“当时离开你而回?京城,并非我所愿,只是那时,陛下便飞鸽传书给我,急召我回?京议事,还点明了不让带殿下你去。我当时也没多想,跟着?就去了。可我怀疑沈将军身边出了奸细,消息走漏给那些青龙帮的亡命掮客,我们一行人走得急,车马也不多,便被他们在半路上拦了下来,连夜掳去了江陵。”
“那你留给沈将军的那封信呢?”齐墨静静的看着?他,等他叙述完了,才插上?一嘴。
容叔一副了然的神态:“那封信?你们真收到了?”
齐墨也不带责备,眼里却是凉得劲透:“是收到了,信上还说不能让沈将军告诉殿下。”
容叔尴尬的别来目光,继续道:“我不让他告诉你,其实是有原因的。你当时……如此莽撞,我又在你身边这?么多年,关系早就是比亲人还要亲了。我怕你一冲动,就做出什么事儿来,让我担忧,也让沈将军担忧。”
齐墨倒也没反对,只是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青龙帮的人为什么要把你们抓走?你是受人之托吗?”
齐墨这句话一出,倒是让容叔有些惊诧起来:“你去查青龙帮了?你怎会知道这?么多……”
还没等齐墨答话?,他就释然了悟道:“也是,你和沈将军出去了这?么多次,总该知道些的。青龙帮的人是受他们嘴中的华先生之托,不仅要买我的命,还想把沈将军也给拖下水。
我就是在预知了这?个情况之后,才给你们写下的那封信。当时我就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本来想着能多活一个就多活一个,不能把你们再拖下水了,谁知你们俩竟都是不听人话?的,谁也劝不住谁,现今才落得个这般场面。”
齐墨木着脸,像是在听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
“沈将军在你我不在的时候做了很多。”容叔的眸子里?刻着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过了良久,他才继续道:“江陵本来就是一块牢不可破的铁板,从我被抓进去到他进江陵城,找人把我带出来,究竟花了多少时间?”
齐墨不知道答案,也根本不想知道。
他不是什么黄口小儿,自然知道容叔话里?的意思。虽说如今世道动荡,多对人有些提防心是好事儿,可那不是别人,那是沈怀璧啊。
对齐墨来说,他不再是冷冰冰的两个字“别人”,那是真正有血有肉有温度的一方港湾,一支折伞。
是他,心里?想要一直一直守着?的人。
齐墨见容叔面有疲色,便善解人意道:“容叔,你才刚回?来,不要这?么劳累。有什么话?等你身子好些了再说。我……我进去看看将军怎么样了。”
齐墨进去的时候,一个不知何时来的大夫正在里面,帮沈怀璧换药。
大夫见到他来,就像是没看见人一样,连眼皮也不掀一下,继续帮昏睡着的沈怀璧换纱布。
齐墨在旁边惴惴不安的看了许久,终究是没按捺住,开口了:“大夫,他的伤势怎么样?受了多少处伤啊?”
大夫正眼都不瞧他一眼,凉凉道:“重?啊。左臂的伤口重新裂开,肩胛骨处被两支羽肩射穿,以后射箭都是困难的,更别提全身上?下那些细细碎碎的伤口了,你说多少处伤?”
齐墨屏声凝气,默默看着?大夫帮沈怀璧把药换完。
大夫还是那副冷冷的模样,提着?药箱,转身便想走,又被齐墨给拦下来:
“大夫……他中的那个药什么时候才能好啊?我和他都是同一种迷药,为何我一天就醒来了,而他这?么久还是没有动静?”
大夫停下脚步,定定看着?他:“他受伤多,你受伤少,梦里那么沉静,也没有痛苦,你说这要是你,你是想醒来还是想睡着?”
齐墨见他又要走,还想问点关于沈怀璧的情况的,可这只手还没伸出去,便被那大夫一掌推开——
大夫上?上?下下的瞅了他两眼,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忽而问道:“你是他谁啊?这?么关切他?”
齐墨一时间真没有找到能够回?答他的答案,不由有些结巴:“我……”
大夫抱着胸,面色凉凉:“你不知道他肚子里?还有孩子吗?要是全天下做父亲的都像你这?么不知事,那还反了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