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捕快去捉拿剩下的人,没过多久就齐聚刑部,徐南昭面色淡然,立在堂下不怒自威。
卫希回到原位,冲顾芩示意一下。
被带到这的人不过一手之数,但官阶都很大,轻易动不得,顾芩先宣读了他们的罪状。
这几个老家伙趾高气扬地反驳她是污蔑,顾芩让他们拿出证据,他们又顾左右而言他。
卫希猛拍桌案,“都闭嘴!”
“地契房契商铺契纸都在这摆着,没有过户的收益也都秘密转到了你们手里,武尚每年几万两黄金掉进钱庄后都跑进你们口袋里了,还在这胡搅蛮缠!”
他们想狡辩,卫希把桌案拍得震天响,“为了那么点银钱,你们罔顾大燕江山!罔顾边境安定!罔顾北疆将士!你们是大燕的罪人,都该推出去斩了!”
“殿下此言差矣。”徐南昭淡声。
卫希看?向他,“你说,本殿倒要看?看?你想怎么狡辩,贪污军饷军粮,坑害北疆将士,至沈家三子战死,你万死也难辞其咎!”
“殿下只知武尚的荷包到了我们手里,却不知我们的荷包去了哪里。”徐南昭轻笑,气定神闲的模样。
卫希握紧拳头,“你说。”
徐南昭环视四周,“殿下确定?”
“有什么见不得……”
卫希半路哑声,她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徐宁之见此,扬了扬手里的圣旨,“都下去。”
众人依言退下,只余二人和徐南昭。
徐南昭掀起衣摆大刀金马地坐到椅子上,指腹摩挲着玉扳指,“殿下当真?想知道?”
卫希咬了咬牙,“说。”
“殿下可曾清点过先帝的私库?”
卫希往后退了一步,几乎要眩晕。
“先帝私库的钥匙是燕卫长在拿着,而燕卫长……好似归附了殿下。”
徐宁之面色剧变,徐南昭微微一笑,指节竖着放到嘴边,“殿下放心,臣会为您保密的。”
卫希猛地扑过去掐住他的脖子,清俊的脸狰狞起来,下了死手掐着他往下摁。
“宁……宁之……”
徐宁之连忙伸手去拉卫希,但卫希力气大得吓人,哪里是她能拉得动的。
“小希,你冷静一点。”徐宁之急得团团转。
卫希充耳不闻,手上青筋暴起,恶狠狠的。
“你不是要伸张正义吗?”徐宁之拼命地掰她手。
卫希像钉子一样,“杀了他,就是正义。”
“你昭告天下是先帝吞了北疆的粮饷才是正义!”徐宁之低吼,“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杀了他绝对不行!”
“那你要我怎么办!”卫希大吼。
先帝吞了北疆的粮饷……笑话!这是最大的笑话!她苦苦追寻的奸人就是她父皇!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你先冷静下来。”
倏地,卫希松手,抱着她大哭。
前襟被瞬间沾湿,徐宁之默不作?声地抱紧她。
徐南昭滑到地上,剧烈咳嗽起来。
“乖,我们先回去。”徐宁之低声。
卫希哭得不能自已,被她半搂半抱着走。
众人见她哭着出来都一脸诧异,先前那么嚣张,怎么一会功夫就梨花带雨的?
徐宁之无视众人的目光揽着她离开顾芩掐了掐手心,眉目阴沉阴鸷,看?向卫希时还带了点愤怒。
等?回了府,卫希还是哭。
徐宁之只得抱着她轻声细语地哄,卫希不停抽泣,她不想再管这些事了,她只想逃避。
“乖小希。”徐宁之把她捞起来想给她擦眼泪,卫希还是一个劲往她怀里拱。
“你不想争了吗?”徐宁之再次捞她。
卫希捂住耳朵,徐宁之扒开她的手,“卫小希!”
她那么大的个子,一直拒绝徐宁之也弄不住她,两人推推搡搡得滚作?一团。
卫希趴在她怀里哭,徐宁之仰躺着叹气。
哭着哭着眼泪都干了,卫希揉着眼睛喊疼。
徐宁之拍掉她的手,捧着她的脸轻轻吹气。
“你为何拦我?”卫希捶她。
徐宁之嘶一声,“轻点行吗?”
卫希继续捶她,“我就知道你图谋不轨!”
徐宁之捉住她的手,“好了好了,很疼的。”
直接挣开她的手,卫希抱着枕头合上眼。
“你先躺着,我去给你弄热水。”
下一息,徐宁之被枕头命中。
卫希背对着她,双眸紧闭。
两息后,枕头被丢回来。
卫希又扔回去,正好砸中合上的门。
徐宁之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卫希躺在榻上,呈大字型瘫着,盯着房顶发呆。
您的母族,亡于您的父族。
郭见山的话再度响起,卫希捂住耳朵。
大表兄二表兄模糊的脸在她脑海里重现,在为数不多的相处中,他们对她比对沈容年还要好,尤其是大表兄沈琮年,总是把她抱得高高得带着玩,在她的记忆里,他还是少年模样。
可他已经战死十年了。
二表兄仅晚他两年,在同样的年纪战死沙场。
就连对她怎么都看不顺眼的三表兄沈澜年也变得鲜活起来,沈家没有人亏待过她。
可她……却连为他们伸张正义的勇气都没有。
泪腺干涸,卫希的双目只余痛楚。
身后吱呀一声,脚步声临近。
温热的软巾从侧面覆上她的眼睛,徐宁之把她的身子掰正,“闭上眼,别想了。”
“我是个罪人。”卫希嗓子哑着,“我不该出生。”
沈澜年怨恨皇室是对的,她身负皇族肮脏的血,她不配和沈家有血脉联系。
“你很好。”徐宁之俯身,轻轻揉擦她的脸,“先帝是先帝,你是你,那些都不是你的错。”
“可我享受了沈家的恩惠。”承其恩,就该有所报,可她没有为沈家带去任何好处。
反而,她的父皇……要倾覆沈家。
“你正在努力回报他们。”徐宁之牵过她的手,轻轻覆上她的心口,“小希,你问心无愧。”
“我有愧。”
徐宁之把脸贴上她心口,“不是你的错。”
“容姐。”卫希攥紧她的手腕,“我对不起她。”
徐宁之身子微僵,卫希更大力地捏着她的手腕,“徐宁之……宁之,我对不起她,我真?的对不起她……”
其他的可以说不是她的错,可沈容年……
“那你想怎样?杀了我弥补她吗?”
卫希又颓然起来,“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徐宁之掀开软巾。
刺目的光让卫希睁不开眼,徐宁之扣住她的手腕压到两侧,“你口口声声说亏欠沈家,可你没有亏欠我吧?甚至我亲爹徐南昭和沈家有仇,这样的境地,你都能无法抉择……小希,承认爱我很难吗?”
“你只想着那么点情情爱爱。”
徐宁之嗤笑,“你不是正被这点情爱困扰?”
“我没有……”
徐宁之直视她,“真?觉得对不起她你就杀了我,杀了我去向你的容姐邀功,没有人会说你不对。”
“不要逼我。”
徐宁之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塞到她手里,“杀了我,杀了我你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冰凉的刀柄触及她的肌肤,卫希目光涣散。
“小希,爱情和亲情是不一样的,你根本不爱她,你对她只有姐妹亲情,你不欠她情债,也没必要当作?情债去还。”徐宁之握着她的手背握紧刀柄,“若你执意要还她情债,那就杀了我,杀了我,就能还她了。”
卫希没有反应,只是愣愣地看着她。
徐宁之咬牙,握着她的手往上刺。
鲜红的血浸透衣襟,卫希瞳孔微缩。
徐宁之支撑不住,脑袋砸到她肩上。
腥红的血流到手上,涌入葱鼻的气味甜腻又血腥,卫希怔怔地看着她发顶。
一息。
两息。
枯地涌出涩泉,卫希慌乱地拔出匕首。
鲜血迸溅到她脸上,卫希踉踉跄跄地抱着人下榻,几乎要扑到地上。
第二次了……
还是之前那个太医,面色铁青地给徐宁之包扎好伤口,对着侍女嘱咐了一大堆,连看?都没看?卫希一眼。
卫希跪在榻前,颤着身子握着徐宁之的手。
她都做了什么?
沈容年……徐宁之……都是因为她。
她有罪。
“伤口不深,今晚就能醒。”太医扬声,把药瓶递给侍女,“好好照料,十天半个月便无虞了。”
卫希趴在榻前哭。
太医咬着牙又塞给侍女两瓶药,“这是祛疤的,那是明目的,一个外抹一个内服。”
交代完,太医甩袖而去。
卫希依旧攥着徐宁之的手不放,侍女走过来,劝道:“您先去歇息吧,徐小姐醒了婢子会告诉您的。”
卫希抹着眼泪拨浪鼓一样摇头,“她一定想一睁眼就看?到我,我要等?她醒。”
“那您吃点东西吧。”侍女端给她一碗粥。
卫希看?都没看?,只是不停地掉眼泪。
“徐小姐肯定不愿意看到您这样。”侍女继续劝道,俯身把软巾覆到她脸上,“徐小姐醒了看?到您眼睛这么红一定会心疼的。”
卫希从她手里拽过软巾触及徐宁之的脸,轻轻擦去滴到徐宁之脸上的泪水。
侍女叹了口气,卫希带着哭腔赶她走,“她只能看我,你走,你不要留在这!”
“殿下……”
卫希直接站起来把她推出去,狠狠摔上房门。
榻上的徐宁之脸色白得似女鬼,卫希拖着沉重的步子跪到榻侧,牵过她的手放到自己脸上。
一贯冰冷的指尖凉得她想哭,徐宁之沉睡的模样仿佛再也不会醒来。
卫希双手握着她的,不停揉搓试图为她增些温度,但结果让她很失望。
“宁之……”卫希的泪再度滴到她脸上,泪珠子在红肿的眼眶里转来转去,“你醒醒……你看?看?我……”
酸涩的水从额前往下流,徐宁之长睫微颤,秀眉轻蹙,指尖也动了动。
一滴又一滴的泪水流下又干涸,卫希渐渐哭不出了,但还是不停抽噎。
明月转到子时。
卫希坐上龙椅,睥睨众臣。
她身旁的女人穿着庄重的朝服,一举一动皆雍容华贵,循着卫希的脚步踏上金阶。
卫希的手握住她的,把她拥入怀中。
在她们脚下,跪着谋逆重犯徐氏一族。
“斩立决。”新帝冷冷地下令。
她身旁的沈容年轻轻靠着她的肩,与新帝十指紧扣,微笑着看?脚下的逆贼血溅三尺。
“小希!”徐宁之从梦魇中惊醒。
嘶哑的声音响起,“我在。”
“小希……”徐宁之想去抱她,左肩传来痛楚。
卫希急忙按住她,满眼焦急。
“小希……”徐宁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卫希俯下身,贴上她长睫轻吻。
右手勾着她的颈,徐宁之仰脸挨近她。
卫希怕伤到她,只碰了一下就离开。
徐宁之却勾着她不让她起身,深深地嗅着她身上清冽好闻的味道,“小希……”
“我在。”卫希双手撑在她身侧,避开她的伤口。
徐宁之捏住她的耳朵,“说爱我。”
“爱你。”卫希拿脸颊蹭她的,泪眼婆娑,“宁之,我爱你,我再也不逃了,我不会再退缩了。”
徐宁之嗓音微低,“不够。”
完全不够。
怎样都不够。
“我想明白了,亲情是亲情,爱情是爱情。”卫希着急地向她解释,“我会用别的方式补偿容姐的,我不会放弃你的。”
不完全的爱,对沈容年也不公平。
“不要再哭了。”徐宁之指尖触及她眼侧,“我的娇娇小希,看?你哭,我心疼。”
卫希拿袖子用力擦干净眼泪,“我不哭了,不哭了,你不要离开我。”
“我怎么会离开你呢。”徐宁之扯出一个笑容,“缠着你都来不及,我怎么舍得离开你。”
卫希抱紧她,“不要再吓我了,有什么事你往我身上砍,不要再伤害你自己了。”
“我怎么舍得。”徐宁之抚她脸。
唯有砍向自己,卫希才会心疼啊。
“都怪我不好,怪我废物。”卫希用力拍打?自己的头,眼里满是自责。
徐宁之抓住她的手,“不是你的错。”
“一睁开眼就能看到你我就很开心了。”
卫希埋头在她掌心,“对不起。”
“对我不需要道歉。”徐宁之柔声,痴痴地看着卫希,“我们小希是最好的,她不会做错任何事。”
卫希埋进她怀里,徐宁之轻拍她的背。
“殿下……”侍女站在门槛前,“顾郎中求见。”
卫希只当没听见,徐宁之也只是目光柔和地盯着她,手上动作不轻不重的。
匆忙的脚步声从门外传到近前,卫希被人拎住后襟往后扯,她想都没想就把人撂了个过肩摔,看?都没看?一眼就又缩到徐宁之怀里。
“卫希!”
身后是顾芩的怒吼,卫希只是雏鸟般拱着徐宁之,完全无视顾芩的存在。
从肩背摸到颈脑,徐宁之的指尖仿佛有魔力,卫希只想溺死在她怀里永远不醒来。
“顾郎中有何贵干?”徐宁之轻飘飘地问道。
虽然她一点都不想有人破坏她和卫希的二人世界,但这个人是顾芩,还是要理?一理?的。
“你们为何半途而废!”顾芩怒斥。
徐宁之掀了掀眼皮,“顾郎中何必明知故问?”
“你们是在助纣为虐!”顾芩握紧拳头。
指尖在卫希柔顺的发丝里穿梭,徐宁之轻笑,“顾郎中以前……不也是吗?”
顾芩是条狗,如今却想着回咬主子以得新主子的投名状,可这新主子以前是小主子,怎么可能跟座下的狗一样。
不知道是该说天真?,还是该说傻。
顾芩无言以对,她先前确实是由先帝差遣,就连帮助卫希也是听从先帝。
“以后还有机会。”徐宁之语调轻松,盯着卫希的侧脸一眨不眨,“只要小希在。”
顾芩蜷了蜷手,“殿下。”
卫希没有反应。
“七殿下……”顾芩哑声唤她。
两手捂住耳朵,卫希侧头在徐宁之手心舔了一下,随即咯咯地笑。
徐宁之吻她发顶,眼里满是笑。
“有你在,就没机会。”顾芩凄然一笑。
指尖托起她下颌,徐宁之轻声,“很晚了,我们睡觉好不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