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灵定定地看着她:“现在想起来我是你姐姐了,叫得这么甜给谁听,我不买你这份账,”蹙了蹙眉,“不告自取是为偷,你连最起码的伦理都不晓得?”
“啪——”董文静一拍桌子,上头的铜板都跟着一动,“我就是被董大癞子打死,也不做董文静了,我不像你,打小就去学堂外头听墙根,你是念书人,自命不凡得很,我从来也不识字,更不懂叫伦理。祝你董老板生意兴隆,做江东洲的财神爷,人人都拜你,到时候我还要给你上三炷香。”
董文静其实知道董灵耳根子软,禁不住人求,但她这回话已经说出口,覆水难收,也不愿意再违心说好话一昧哄人。大话说得敞亮,到头来还是走投无路,心思一动,只好去找程伍一。
程伍一正和胡恩光一帮人坐在江东湖边,酒还没沾,董文静小拇指头勾了勾他衣袖口子,就这么半搭在上面,眼里汪着泪,程伍一当时都觉得自己跟喝了半两酒没差别,晕头转向摸不着北。
嗲里嗲气迎头就是一句:“伍一哥,你帮我。”
不说你要帮我,也不是你得帮我。
短短三个字你帮我,更显得她和他亲昵,他帮她是天经地义,好像有什么千丝万缕,扯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似的,
他程伍一不帮她,就成了负心汉。
程伍一当然不愿意做负心汉,恨不得当即全副身家都交给董文静,这两天挣得都掏出来,就差挖心掏肺,把她当正经婆娘似的哄,听她哭哭啼啼说了屠勇的事,他向来嘴笨,遇上她更不知所措,又不会学那些妙语连珠的好话,只觉得董文静眼下最要紧什么,他都要想尽办法去做。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往往有些念头,不过是一瞬间。
要说江东洲的富贵场上谁做第一把交椅,江东父老都心知肚明是徐晃。家家户户都是泥塑的墙,唯独他徐晃住一栋青砖瓦房,好威风,他不坐第一把交椅再没有人能坐。这世道不论是经商的还是立户的,都要靠盐过日子,而江东洲得天独厚,有十里八乡的池盐,徐晃脑瓜子精明,目光也长远,早早就一人吃这份香饽饽,才有了今天的家业。
冲冠一怒为红颜,他程伍一又没有吴三桂的胆色,骨子里还是个怂包软蛋,退而求其次,恶向胆边生,一把蝴.蝶.刀抢了顾老三百元面值的新印纸币。
被他握得皱巴巴的送给董文静,正经八百被董文静牵着鼻子走,眼睁睁送她上了去汴京城的轮船,千言万语埋在肚子里像发了霉似的,想吐又吐不出来,就这么哽在喉咙里,到底摸不着头脑。
听着董文静絮絮叨叨和自己说着汴京城如何如何好,一对狐狸眼里装得是从未有过的人气,她兴致高昂,连带着身上的湖蓝色旗袍也鲜明起来,最终在隐在湖泊的夜色深处。
她走得洒脱,他这心里却愈发空落落的。
临抛瞄前,程伍一终于忍不住和她开了这个口,说要去求董大癞子把她配给自己,他话说得语无伦次,董文静却回过滋味来,眼波一动,又是一滴泪恰到好处地滚下来:“不成,董大癞子一意孤行要做成了仙的人,抛家弃女,没人管得住他。”
于是就这么冠冕堂皇地一走了之了。
程伍一那股子豪气才渐渐消沉下去,抱着脑袋,也不管什么脸面,“哇”一声哭得稀里哗啦的,嘴上还止不住念经似的唤:“文静,你千万要记得回江东洲……”
旁边有人迈着沉稳的步伐到他跟前停了,递一块汗巾子给他。
“程伍一,你真没出息。”
程伍一听出董灵的声音,仍旧吭着头一动不动:“可是我真心实意喜欢文静。”
董灵“嗤”一声,“你这人怎么呆头木脑的呢?她成天鬼话连篇,表面功夫做得比谁都好,她走得干净,赶明儿董大癞子还要找你拿人,他见钱眼开,要钱不要命,你自己个儿交代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