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虎子之前说的,孙家父子生前和李子恒为兵符归属问题发生过争执,我就更有理由怀疑李子恒是故意为之了。
孙家父子一死,李子恒收了兵符,腰背也挺得更直了些。
他对英妃明显有了补偿的心理,连日宿在她宫里不说,日行夜卧皆在一处,也算是做到了夫妻一体。
我和贤妃、慧妃对李子恒此举大为赞赏,都认为在这个时候他能尽到丈夫的责任去陪伴英妃,很有担当。
观念一致使得我们几人关系比从前好了不少。
大家全是聪明人,估计也都意识到自己在宫中的地位并不能影响娘家在前朝的权势。
剑拔弩张的争宠除了彼此交恶外,几乎就没什么好处了——毕竟李子恒对男女之事也不怎么热衷。
和她们混熟后,她们向我交了个底,李子恒在她们宫里过夜时,多半都是盖棉被纯睡觉。
反正经过除夕夜那么一闹,前朝如何动荡我无从得知,但后宫的女人们再见面反而其乐融融,一片祥和。
大胡子摸不着头脑,“她们原来跟你这么要好吗?”
我吐出瓜子皮,“女人的事,你不要管。”李子恒不知不放心我什么,始终让大胡子守在我宫里看着我。
跟李子恒呆得越久,我越能认识到他这个人的可怕。
他的阴暗和狠戾是不动声色的。
虎子绝对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就在我琢磨着如何让李子恒将虎子调走之时,前任皇帝的死期到了。
行刑头一晚,李子恒照旧熬夜忙碌,我趴在窗边遥望,只能看到书房里通明的灯火。
仰头感叹完当皇帝真苦,低头就见窗下暗处隐隐升起一张脸。
我吓得头皮发麻,仰头往后倒。
那张脸突然开口,“美颜,是我。”
我爬起身,气急败坏,“虎子,你怎么老做这种吓人的事!”
虎子攀着窗沿,朝我招手,“跟我走。”
“啊?”
虎子:“宫里不能呆了,我先将你送出去,然后再回来杀了贼种!”
我:“你不要叫他贼种。”
虎子:“?”
我东拉西扯转移话题,“我俩拜过天地,是名副其实的夫妻,他是贼种,那我岂不是贼种婆娘?要知道,大家不会尊称贼种的妻子什么夫人太太,只会叫婆娘,可婆娘这个叫法多寒碜啊!”
虎子:“……”
虎子撑着窗框探进半个身子要拉我,“美颜,别玩了,时间有限,赶紧跟我走!”
“高统领想带皇后去哪儿?”
李子恒阴森森的声音在我身侧响起,我和虎子闻声俱是一愣。
完球,凉了。
【三十六】
我大脑飞速运转,企图找寻合情合理的说辞来解释眼前这容易令人误会的尴尬场景。
虎子乱了阵脚,额角眉梢全是汗。
“朕还有个疑问,不知高统领口中的贼种,所言何人?”
李子恒的声音很平静,我却听得冷汗直冒。
虎子垂着眼皮,面色几经转换,先是惊疑,再是犹豫,最后坚定下来,成了张凶狠的男人脸。
他跳进屋,手在腰间的佩刀上一抽,一把锃光瓦亮的利剑就被他握在手中。
他不必开口,手上的剑光和周身的气势已表露出主人的意图。
李子恒见此,微微一笑,“看来贼种是朕。”
虎子被恨意支配,双眼赤红,话也不肯说一句,劈剑就朝李子恒砍过去。
我想起李子恒的拳脚功夫,连忙跑上去拖住虎子的腿,“虎子,使不得啊!”
虎子低头,“美颜,走开!”
我坐地抱住他的腿不撒手,“虎子,真的使不得呀!”
急死了,我又不好直说李子恒武功高超,他哥的暗杀部队都奈何不了他,你急吼吼跑去送死是疯了嘛!
虎子被我拖累得心烦,弯腰伸手将我扯开,扭头继续自己那没劈完的一剑。
李子恒负手而立,面上没什么表情,不急不躁,跟看戏似的。
我一急,跳起来后退几步助跑,咚地一声跳上虎子的背将他扑倒。
我当时脑子里想的是,虎子刺杀李子恒的事绝不能落实,哪怕受一丁点伤都不行,否则虎子必死无疑。
可我错估了扑下去的力道和角度,整个人直接跃过虎子肩头飞了出去——幸亏春寒未过,衣服穿得多,人从剑背滑过,倒没出大事。
不过鼻尖嘴角下巴被划出了血口子——就这还是李子恒眼疾手快将我迅速提溜起来的结果,不然我脸上出现的可能就不是血口子而是血洞了。
虎子抬头看我,怪叫一声,“美颜!”
我倒在李子恒怀里,扭头冲他咧嘴一笑:“别慌,问题不大。”
说完,嘴里涌进血水,我呸呸两声吐掉,感觉下半张脸火辣辣的疼。
李子恒沉着脸叫匆忙跳进来的大胡子去请太医。
他伸手掏块白帕子按在血口上骂我,“还有功夫嬉皮笑脸!”
我疼得要死,却没忘扯着李子恒的袖子求情:“皇上,请您…嘶…饶虎子…嘶…一命,他是被你…嘶…哥骗了!都是你…嘶…哥忽悠他……嘶……”
李子恒见我这样,又好气又好笑,“行了,死罪可免。”
听到“死罪可免”,我心一松,按着李子恒的手开始哼哼唧唧喊疼。
李子恒眼神柔和下来,有点无奈,“叫你再这样做事不过脑子。”
我瘪嘴,我本来走的也不是知识分子路线啊。
李子恒他哥死的那天,李子恒抱着满脸纱布的我罕见地提了嘴他的过去。
五岁开始,他做了他哥的伴读。
他哥逃课,他挨打;他哥打猎,他做饵;他哥练枪,他为靶……
直到他哥成婚,他的日子才好过些——因为她进宫了。
她善良美丽,待人宽厚,对他颇为照顾,他哥看在她的面上,也不再明着找他麻烦。
十岁,他的耳朵出了问题,是她耐心地教他读唇语,逼着他每日朗诵文章。
“臭臭,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摇头。
“她说十聋九哑,她怕我因为听不见,最后会把说话的本事丢了。”
“他该死,他没护好她,他不配活着。”
李子恒话里的表述不是很清晰,但我一听就懂。
【三十七】
拆纱布已差不多是三月之后,我坐在镜子前看了一眼,登时就哭了。
李子恒叫人将镜子搬出去,搂着我安慰,“没事,小疤而已,回头叫人调配上好的祛疤药送来,保管还是朕的漂亮小媳妇。”
我破涕而笑。
他帮我擦掉眼泪,“等伤养好,朕把岳父岳母还有小舅子接进宫陪你几天。”
“一言为定!”
没过多久,贤妃诞下一对龙凤胎,李子恒心情大好,宫里那阵子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我和其他二妃对这俩蓝眼雪肤的奶娃娃爱不释手,每天没事就溜达过去看孩子。
贤妃开始还欢迎,后来哭笑不得,“那么喜欢孩子,干嘛不自己生一个去!”
我们忸怩不语,隔天还是照去不误。
李子恒也问我,“想不想要自己的孩子?”
我想起贤妃生产时的惨叫,勉强一笑,“顺其自然吧,孩子也不是说想要就能立刻有的。”
李子恒笑笑,没再往下说。
中秋佳节,爹娘和小弟被领进了宫。
李子恒握着我的手立在殿前的玉阶上,望着日思夜想的家人一步步走来的身影,我忍不住将嘴角咧到了耳根。
领路的宫人慢慢上前通报,我望他一眼,笑容不由凝固。
“虎子!你怎么……”
李子恒攥紧了我的手。
“回娘娘话,奴才现名福顺。”高大的虎子套着宫人服饰,躬身行礼,姿态极低,举手投足也确实很像个小太监。
我心底一寒,偏头看李子恒,却见他勾着嘴角向走近的爹娘颔首。
爹娘和小弟随着他的颔首,俯身拜倒。
李子恒神情淡然,乜着蓝眸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跪倒的人。
突然,他扭头看向我,微微一笑:“皇后,这个中秋礼物,可还满意?”
……
我叫甄美颜,我的丈夫是天下最尊贵的人。
他坐上那个位子时,已不算年轻。
在此之前,他学的都是卧薪尝胆蹈光养晦那一套东西,对帝王之道并不在行。
但是,没关系,好在他心性坚韧又肯埋头苦干,久而久之,倒也做得像模像样。
只是,皇帝勤政,皇帝的女人就闲了下来。
我们整日在后宫无聊,常常互相串门,彼此间毫无顾忌。
皇帝看我们乖巧听话,对我们的娘家也格外优待些——不是说疯狂赐官和打赏,而是准许我们娘家在不僭越皇权和律法的情况下随心所欲地过日子。
认真说起来,这真不算什么优待,普通老百姓的权利可能比这个还要大些。
可对喜好掌控一切的皇帝来说,这已是他能接受的最好安排了。
你问我们的意见?
不,我们不敢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