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琤第二?日便没了闲暇哄着玉鸾向?自己表明心迹。
时下一些县城出现轻微旱情,许久都不曾降下一场大?雨,以至于多地百姓出现粮食紧缺的情况,一旦处置不当,只怕带来的后果?更?是饥骨累累,瘟疫爆发。
郁琤身为天子,对此不敢懈怠半分。
玉鸾这?边自然也不闲着,念及蓟苏还水深火热的,索性也不再遮遮掩掩,直接让青娇去将蓟苏请来。
青娇去了是去了,只是回?来时一脸郁闷:“那位蓟淑媛不肯过来,崔淑媛反倒和她连成一气的模样?呢。”
玉鸾诧异,“他怎不肯过来?”
青娇迟疑道:“奴也不知道,崔淑媛说,如果?蓟淑媛敢骚扰旁的妃嫔,她就把蓟淑媛的身份告诉天子……”
“那蓟淑媛一听,当场就好似被踩中了尾巴一样?,屁都不敢放一个。”
玉鸾:“……”
行?罢。
这?回?可不是她不肯帮他,怕是他自己那里出了问题……
他若再想?要她帮忙,恐怕也要等她去过梨村之后了。
玉鸾要去梨村这?件事?情早已与郁琤商量过。
只是她也不情愿郁琤因陪同她而耽搁朝事?,再加上近日旱情,郁琤便也不再勉强。
但?他再三?叮嘱,又坚持要将身边的盲谷给她带在身边。
玉鸾答应下来,这?件事?情才算是拍板落地。
等她这?里简单收拾了行?装出发的时候,离富贵和狗奴回?去梨村的日子又过去一个月的光景。
好在路途顺利,这?一路下去都是丽日晴天。
但?玉鸾却并不知晓,她前脚离开了昱京,后脚长公主与天子几?乎都是同时有了动作……
阿琼在霞照庵里销毁了一封密函时,霞照庵外?几?乎都被一队精卫团团围住,水泄不通。
从郁琤抬脚跨进这?间庵堂时,阿琼便已经预料到自己这?场算计落空的结果?。
“叫我?好好想?想?,到底是平襄王还是楚衡?”
郁琤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口吻平静说道:“二?者都有。”
阿琼唇角讥讽顿时收敛几?分。
内侍在旁仍是温声劝道:“长公主何不识时务些,将那玉玺奉给陛下,这?才不伤陛下与长公主的姑侄情谊,以及与淑妃的母女情谊啊……”
阿琼眼中寒光闪烁,“这?天下是桓氏的天下,玉玺便是要给,自然也只能给桓氏皇族,至于陛下……到底是姓桓还是姓郁,只怕也只有陛下心里自己清楚了吧?”
内侍闻言只神色骇然地看着她。
“郁氏与一些旧臣都可以为孤作证,证实孤确实是徵太子,长公主既不相信,何不自己亲自去一一询问?”
郁琤与她对视,脸上并无气恼。
“人都已经死了,想?怎么说自然都在活人的嘴上,我?不相信任何人,我?只相信我?自己,我?只知晓我?印象中的我?徵太子已经殁了,你绝非他!”
在这?件事?情上,阿琼却出乎意料地坚持。
兴许是为了不辜负她阿父当年对她的疼爱,兴许也是为了对得起自己皇族公主的身份。
她一心只想?要这?天下是桓氏的天下,至于这?个人是桓氏中的谁,在她眼里都远比尚且存疑的郁琤更?为稳妥。
阿琼似笑非笑地问道:“所以陛下是要囚禁我?吗?”
郁琤道:“倘若长公主还有什么筹码,亦是可以一起亮出来……”
阿琼只发出一声冷笑,却猝不及防地拔下了头上的簪子。
内侍见状第一反应便是要扑挡在天子面前,却下一刻被天子一脚踹开。
郁琤猛地伸手夺过阿琼手中的簪子,但?阿琼的脖子还是被那簪尖划出了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液从那伤口中溢出,血珠滴落在衣襟上,看着颇是渗人。
她竟然是真的想?要自尽而非装腔作势……
郁琤沉着脸,将手里的簪子硬生?生?折成了两段。
这?个女人对自己下手亦是不见半分心慈手软,恐怕他想?要从她手里拿回?玉玺也没那么容易。
阿琼说道:“我?是不会说出玉玺的下落……”
“你想?要什么?”
阿琼抬头朝他看去,“我?要你放过阿鸾。”
“我?一直以来什么都没有让她知道,想?来陛下这?样?想?方设法将阿鸾逼进宫去,未必不是为了让阿鸾牵制我?吧?”
阿琼说到此处,目光更?是冰冷,“不过陛下却低估了我?,就算陛下真拿阿鸾来要挟,我?也不会说出玉玺的下落。”
“况且死的方法不止这?一种,你能防着我?跑,焉能防着我?寻死?”
郁琤眸色阴翳几?分,“你固然可以死,只是阿鸾待你这?个阿母一片赤诚,而你对阿鸾又有几?分真意?”
阿琼听他提及玉鸾,脸上隐生?怒色,“住口……”
“昔日我?为了保护玉玺可以牺牲一切甚至是自己性命,宁死不回?昱京,可我?为了阿鸾却破了例,我?对阿鸾的情谊,又岂容你这?个外?人置喙!”
郁琤道:“所以,你将阿鸾看得比你的命还重要,但?眼下,却又可以为了玉玺牺牲阿鸾?”
“你该明白,阿鸾是孤的淑妃,不管你成功不成功,阿鸾的下场必不得好。”
日后阿琼事?成,新君登台,焉能容得下天子宠妃做后患?
若是不成,在她眼中,恐怕郁琤也未必会容玉鸾。
郁琤见她神情僵硬几?分,他便愈是笃定道:“长公主说得再是好听,为了玉玺却也可以随时牺牲了她……”
阿琼怒不可遏道:“我?没有——”
“那孤便用阿鸾的性命要长公主交出玉玺。”
郁琤的话音落下,阿琼便彻底闭上了嘴。
她这?时候才发觉,他这?竟然是在利用阿鸾动摇她的心思?。
屋中隐隐飘来梨花醉的香气……
难怪从他提及玉鸾开始,她的情绪便开始略微失控。
郁琤见她并未落入陷阱,也不肯再言语,只往角落的香炉扫了一眼,随即便转身离开。
只是他走到门口时,阿琼却又低声说道:“只要我?死了,阿鸾也就不会再留在你的身边了……”
郁琤顿了顿,侧眸冷冷地看着她道:“所以你不会死的。”
便是她四肢残缺,瞎眼失语,他也不会叫她好死一场。
***
一番长途颠簸,玉鸾熟门熟路地找回?了梨村自己家中。
只是等她推开家门时,才发觉家中等她的并非是富贵和狗奴。
屋中四处积灰,且蜘蛛网遍布角落。
青娇拿帕子捂住口鼻呛了一脸的灰,咳嗽道:“不是说他们一个月前就回?来了吗?可这?里看上去根本就不像有人回?来过的样?子……”
身后盲谷抱着剑倚在门框上道:“他们自然不在这?里。”
玉鸾回?头朝他看去,青娇已经皱着眉质问他道:“你什么意思??”
盲谷却并不理会青娇,直接朝玉鸾看去,眼底掠过一丝讽意,“淑妃难不成是真不清楚长公主想?要联合平襄王造反的事?情?”
玉鸾愣了愣,将他这?话消化了一下,第一反应却是绝无可能。
“我?阿母是昱国的长公主,她哪里来的理由造反?”
盲谷见她仍是装傻,只冷声道:“就因为她一直藏匿玉玺不肯上交给陛下,足她死一万次。”
“淑妃就在这?里呆着,我?去为淑妃打水来罢。”
盲谷说完便离开了门口。
但?门口很快便出现了另外?两名侍卫守住。
玉鸾这?个时候终于发觉,不论是阿琼还是郁琤,他们同意她回?梨村来看望富贵和狗奴,竟好似都是一场阴谋……
玉鸾指尖蓦地冰冷,她问青娇,“什么玉玺?为何我?竟不知……”
阿琼不曾与她说过的事?情,她也一概不知。
青娇眸中掠过一抹慌乱,“奴之前是为长公主效命,对此事?亦是有所耳闻……长公主她其实一直都不信任当今天子,她回?京……也是为了维护桓氏血统。”
青娇心惊胆战地将阿琼的事?情告诉了玉鸾。
虽然她所知道的消息亦是有限,但?按眼下情形来看,玉鸾自己也几?乎能拼凑出了京中发生?了什么。
等盲谷回?来,玉鸾便朝他道:“我?要回?京。”
盲谷眸中掠过一抹惊讶,打量她略显苍白的脸色。
这?女人身娇体贵,这?一路的颠簸连歇息都不歇息便要立刻返程,她未必吃得消。
“淑妃现在回?去也已经晚了。”
玉鸾问他:“所以主上早就想?好要在我?不在的时候对付我?的阿母,是吗?”
盲谷摇头,“不是。”
“是从淑妃前脚踏出宫门的时候,一切就已经开始了。”
玉鸾阖了阖眼,声音更?寒,“那就劳烦盲谷侍卫现在就送我?回?京去吧。”
郁琤要避开她处置她阿母的目的达到了,眼下她来回?颠簸伤的也只是她自己的身子,自然影响不到旁人什么。
盲谷虽心中一直对她有所不服,但?到底不敢忤逆她的命令,在她坚持之下,只休息了半个时辰,一行?人便又护着玉鸾离开梨村。
回?途路上,青娇见玉鸾脸色苍白,心下也微有些心疼,“淑妃的家人一定不会有事?的。”
玉鸾轻轻点了点头。
当初是阿琼撒谎故意要引她回?来,阿琼当然不会是伤害富贵和狗奴。
但?她现在担心的却是阿琼本人。
奔波了两日,玉鸾到了昱京二?话不说便命令车夫先驶去长公主府。
到了长公主府,玉鸾下了马车往府里去,府中人见了她都颇为诧异。
待管事?过来见她,却神色如常道:“长公主不是去了霞照庵祈福去了吗?只怕一时半会还回?不来,淑妃可是有要紧事?情?”
玉鸾头晕目眩,听到这?才稍稍缓过几?分。
至少……阿母大?逆不道的罪名还没有公开落实。
这?也算是一件好事?。
她自长公主府出来,又马不停蹄地要车夫去霞照庵。
“我?阿母在霞照庵里如何?”
途中玉鸾便问了一路尾随着的盲谷。
但?盲谷此刻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先前话重,若再出言刺激,恐怕郁琤饶不了他。
他不敢再与她透露,玉鸾便也不再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