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白景梦亲眼见证了红衣男子从自己熟悉的模样一点一滴幻化成与课业先生口中的狐仙样貌,他定然不会相信眼前这个人——
就是翎。
与面相无关。
倘若之前就算有人告诉他翎就是狐仙,白景梦恐怕也不会反驳,毕竟他知道的也只有相貌。
但面前这人浑身的气质太过于陌生,太过于傲慢,甚至这副精心雕琢的好看皮囊,都带着冰冷刺骨的寒意。
心性上万没有一点能与自己朝夕相处的翎并论。
翎可是个笑得虽张扬万分,但眉里含情的人啊!
而现在,看到的红衣男子。
令人无端生出后怕。
望,而可畏。
“人?”
翎走来,瞟了一眼在此地等候多时的少女,侧首的瞬间又顿了顿,余光停在了少女腰间,附了白景梦灵视的骷髅头上。
“回君上,已经被铁骨安排在了‘罪渊’。”
这个自己甚为熟悉的声音,接着又是让白景梦一惊。
虽说之前已经料想到了兰凌和翎之间的关系,但兰凌现在的语气与往日相比,简直一点都不可苟同。
固然声音还是那般带着些软糯的甜嗓,可说话间更是有几分肃穆。
完全难以与平日那个柔柔弱弱,被白景梦一瞪就会颤一颤猫耳的少年联系起来。
“是的,君上。”被称作铁骨的少女回答道。
翎点头,却又将狐眼眯成了一条细缝睨着铁骨的腰间。
不知怎么的。
现在的翎,竟然让白景梦下意识的生出了无言的恐惧。
白景梦感受到目光,立马从对兰凌的震惊中缓了思绪。他拼了老命将灵力缩成一团,唯恐露出了半点马脚。
此时的白景梦好比是将已经勒得死紧的裤腰带,再勃力一紧给自己的腰胯骨给扎得生疼一样。
万幸,那只是轻轻地一瞥,便再无其他动作。
翎率先进了左侧的走道。
没有半分天光渗进的石壁窟里,空气似乎都能氤氲出水汽来。被火光明晃照亮的墙壁上,尽是些黄褐色的污迹和一些在岁月中沉淀下来的暗红血色。
越往里,尸臭的腐烂气息就越发严重。
阴风从刚才那个门口蹿进,与里面的砖墙孔里的缝隙生生相应,刮出一阵阵似是厉鬼嚎啕的凄凉呜呼声。
白景梦灵视待在铁骨的身上,拼命地瞪眼想看清楚污泥墙上的血迹,以便计算这些斑驳痕迹陈年的岁月。
但是无奈,他现在这里只是一个灵视。耐白景梦睁瞎了眼,都看不得清当。
“冷家,还有几人。”翎,发了话。
他的声音不咸不淡,甚至算不上是一句问话,字里行间竟是有几分慵懒的味道。
可这样的语气越是轻柔,却越是......让人不寒而栗。
宛如每一个从口中吞吐出的音节都带着一股血腥味。
活脱能让人,呼吸都不敢大出。
话语拉回了还在研究墙壁的白景梦,他随着声音的朝向回望而去。
前面是一面偌大的漆黑墙壁,直叫人压抑得有些喘不过气,恐惧和畏惧自那片漆黑无物的石壁散出。
那石壁遥遥不远的的正上方,开了一道天口。
皎洁明华的月光,掉了进来。
但也只是一点,根本不足以明亮尽头的整款晦暗的石墙。
就彷若是一根蜘蛛丝,从天上悬空而落。
似乎,是特意留给地牢里囚禁之人的。
白景梦虚了虚眼神,看到天光背后,还隐隐有一个被绑在墙上的人。
他的四肢的筋骨都被婴儿拳头大小的铁钉钉住,牢牢地嵌固在了墙上,手腕和脚腕处还戴着防止使用灵力的黑铁枷锁。
白景梦的视线一瞬不瞬地停留在了那被垂吊之人的身上。
一袭灰白的袍衫和那腰间的佩剑。
就算看不清面容,单单就是这两样和翎开口的话语,白景梦立即就了然了此人的身份——
冷开艺。
今晚在酒楼大闹一场,和颜蕴争夺月仑婉玉的人!
继而连三的信息冲击,让白景梦此刻的大脑骤然有些迟钝。
他只得是再望了一眼大脑还能勉强接受状态的兰凌。
只见得那素来怯生生的小猫,现在的眼神却格外平和,清润中又生出一丝怜悯。
既没有翎的慵懒邪肆,也不似自己骷髅头主人的面无表情。
那是一种更加令人无以言说的感觉。
仿若这事情不仅仅是司空见惯,更多的是一种从心底里生出的悲悯。
为什么同情?
白景梦愣了一息,乍然间明白。
兰凌,似是在为冷开艺同情。
为他......还活着这件事。
而平静地,同情着。
只是良久,被悬吊在石壁上的人都未开口回话。
冷冰冰的罪渊里还滴落着一颗一颗的水珠,潮湿冰冷的空气在凄白色的月光下浮出了微微的尘埃。
须臾的岑寂,白景梦几乎是能想象到冷开艺稍后脑袋落地在在罪渊里回荡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