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二郎说的是真是假,她无从考究。但是既然能对自己说,说明从前,她确实经常和一个白裙的女子来往——虽然不像刘二郎说的那样是个官家小姐,但也是非富即贵的人。想想从前的事情吧?虽然是一片空白,却还是要在这片空白中划出涟漪来。这个人只能是秦扶摇了,种种事情加起来,她心里没有别的答案。她也不认识别的有钱人。
即使没有见到邱婆,她心里却似乎隐隐有了个底。可摸到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
大烧了一场起来,脑子反而清醒了许多。不再追着邱婆或者秦扶摇死死咬着自认的真相,反而灵台澄明一片,反而可以慢慢地想些事情。
莲老六门前车马一辆辆,不知道的人以为吝啬如他要宴请宾客,不少人在门前驻足观望。她去后门趁着有人搬东西悄悄地进去,却还是被人发觉了,过了会儿,就又到了莲老六面前。
“你又去了哪儿?”
“找邱婆。没找到。”韦湘老老实实地交代了,等莲老六回头,她眉眼低垂地笑。
“你想问什么?”
“您不是也给不了我答案么?”韦湘紧紧把着自己这点儿秘密,看着莲老六发火,脸上露出笑。
“你肯定有不少事儿。”
“当然有,不然也不会平白无故地来。”韦湘还是笑,脸上绽放的笑好像夏日最后一茬似的,非得绽放个极致才肯凋零。她笑得简直猖狂,像是故意气莲老六似的。可是她知道自己其实什么都不知道,也气不出什么来。
“也是,你们以前常来。”莲老六骤然变得有些衰老,他默默地挪过眼,“你们都不在了。”
这话说得骤然伤感起来,韦湘也没有接下一句。
“你还记得脂粉坊的姑娘么?”莲老六似乎又想起什么来,“给老三烧纸的时候记得给她们都烧些。只剩你我活着了。”
脂粉坊无非花柳之地,韦湘从来不去。偶尔看新鲜去偷偷瞧过,但看那些女子大都是用脂粉堆起来,又用挑剔的眼神看了半晌,觉得连自己都不如,就失了兴趣。
在经过脂粉坊的时候总能闻到熟悉的臭气,但她却是很少去脂粉坊,那臭气觉得熟悉,她也印象深刻。
但是听莲老六的意思,自己和那些姑娘们也有些纠葛?她却是没再说什么了,也并不追问,默默地点了头。
“走吧。”莲老六挥挥手,彻底告别了她。
她退出来,秦家的车浩浩荡荡地来接她回去,棋画早已将她本就不多的东西收拾好了。正站在车前踱步徘徊,见她来,便露出矜持的笑。
车太多了也并不是好事。韦湘后来知道自己这趟车后面跟着的车都是自己发烧时朱颜送来的,有人也有物,但她都没有见过,也没有太多羁绊。
若是一辆车,就可以绕开前面堵着的人群,早就回去了。
然而不是,这些车都堵在脂粉坊出不去,外人一看以为世风日下,脂粉坊生意愈发火热。
然而不是。韦湘听得耳畔吵闹声不绝于耳,有女人嘶叫声也有男人怒吼声,还有阴阳怪气不男不女的声音。她打开帘子打量,见人人都挤着闹着,似乎围着个什么东西指指点点。
有个女人嚷道:“我们脂粉坊的姑娘哪个不是身体娇弱的?这个书生说带走就带走了,哦,五十两银子拿不出来还敢带走我们姑娘哦?大家伙看看,他把人带走了,人死在他手里了还敢栽赃我们!”
接着便是个男人辩解道:“你们含血喷人!分明是你心狠手辣打得人染了风寒,我本来是好意要带走去看郎中的!谁知路上就死了!”
“看郎中?说得真轻巧,我们脂粉坊那么多姑娘呢哪个不挨打,哪个不得受点儿苦才能成人?哪个看郎中的还得搂搂抱抱地去?分明就是你把我们姑娘骗走了,看你长得像个书生,就是衣冠禽兽还差不多!”
一群人又厮打在一起。韦湘听了个大概。大意是有个姑娘叫寒霜,被一个书生拐走了,脂粉坊的人去追,追回来一具死尸,正巧官府的人经过,就要查办起来,两方都不肯说是自己的责任。
棋画探出头去,听赶马的伙计说官府来了人,又约定书生和那个嬷嬷各出了一点钱,官府的人就走了,然后嬷嬷又舍不得这些钱,才和书生闹了起来。
反而那叫寒霜的姑娘倒是无人再提了。
韦湘失了去看的兴致,恹恹地等着。
命比纸薄。韦湘手指搭在膝头,轻轻地叩着,实在等得不耐烦,等两人解决不知要到何时,问可否绕路,却说不好掉头,于是耐着性子等。
脂粉坊啊。韦湘突然想起,莲老六突然提起脂粉坊的姑娘来,不知是何用意。她掀开帘子又望了一眼,见众人还是堆在一处,全无变化。看见这番情境她也没有太多思绪,便觉得是自己想多了,阖眼。
秦扶摇和脂粉坊有何关联么?
她又想起秦扶摇来,心底便生出些未名的东西。这东西持续了很久,她一直没能明白每次想起秦扶摇来,胸膛中那颗心就跳得不大正常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