滂沱砸下时,天也跟着黑了。
落地窗前,漫目是雨点晕开的灯光。汪致霆斜靠窗,身旁是枯萎的芭蕉叶,扇叶铭黄,姿态卷曲,叶片一捏便碎,脆弱不堪,是失去了生命力的形状。可它的根系旺盛地活着,若是让它等到一个春天,一个恰当的时机,它能绿的油亮到刺目。电话里副总正在说陆氏的合作意愿好像没先前强烈了,问要不要争取?
他看向角落的牌桌,背东坐的白语薇应是刚赢了牌,正捧着脸吃吃地笑,纤指将颊掩半,灵动的五官艳丽在面庞上,可电话里还在说着烦人的某个人,他冰冷地打断道:“那不刚好,跟他合作才膈应我。”
“可是......”副总还没说完便被汪致霆啪地挂了,只剩无情的嘟嘟声刺激耳膜。
汪致霆挂了电话,信步闲庭地踱至座位搓麻,今日他背南而坐,恰巧可以将白语薇的一颦一笑收入眼下,不像白语薇的那点小迷信,他坐哪儿打都一样。
可能是心不在焉,也可能是对面宋茗心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搞的他怪怪的,遂蹬了她一脚,“干嘛。”
旁边的罗丹抿起唇假装未觉,宋茗心红唇微张,不爽道:“要是换个谁在你对面这一脚就会轻很多吧。”可能还会很瑟情。毕竟她跟他两一桌打过牌,两条腿缠成蛇,搞得她跟打了石膏一样僵硬。
牌桌中间腾地一空,他将手中的银灰色麻将往洞中一丢,“说什么呢,人家有夫之妇。”他舌头抵了抵上颚,双手交叉垫于脑后一副悠哉状,后一句被桌肚的洗牌声消去,“也要人家乐意坐过来呢。”
今日下午本应该再挂一趟水的,结果出门遇着宋茗心说约了姐妹们打牌,在他说等会空了就去看看的瞬间,宋茗心表情肉眼可见的僵住了。接着他不管三七二十一跟了过来,连医院都不去了。
他想,白语薇,跟我讲两句话吧。
白语薇看见数字在手机上闪烁时,实在不想搭理,左手抓着牌继续放对子,接着是一条短信:【胸闷,气急,哮喘犯了。】
牌桌上几人打到了关键时刻,左手边的茶水杯刚被服务生添满水,六安瓜片的淡淡清香飘至鼻下,她将牌拢好摞在面前,端起茶杯吹了吹,待一圈出完牌,她将面前的四张余牌翻转,“王炸,给钱!”
“你刚怎么不出?”
“手气好遛我们呢!”
“白语薇就这样,你居然还奇怪。”
白语薇拍拍手直起身来,指指自己的筹码堆,笑道:“大家自觉点,我去趟洗手间。”
出了门自然是与口中目的地相反的方向。
棋牌厅左拐左拐的0920号休息室是众人心知肚明的汪致霆专房,她站定,左手敲了敲门,右手点开手机查看消息,陆淮修问她,【提前结束,凌晨抵达,陆太太有什么要买的吗?】
里面的人说:“进来。”声音沉重得好似有人在勒他。
她想了想法兰克福有什么需要的?好像没,于是回复他:【带只口红,你喜欢的颜色。】
汪致霆见门没动静,又说了句:“没锁。”
“不方便。”孤单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
门从里面被拉开,力道太猛生出一道风,汪致霆额角的一绺头发尾梢来回摇摆,拨弄额际,他深喘着问:“你确定不进来?”
白语薇淡淡道:“监控。”她和汪致霆就是被人截了监控闹的满城风雨,她可不想重蹈覆辙,何况是宋茗心的地界,她更需谨慎。
汪致霆冷笑,“你怕?”
她没答,手一摊,“气雾剂呢?”
一个塑料小瓶被送到了她手上,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手心,白语薇只当未觉。
这是他们以前的一个习惯,也是每次求和,他给自己摆的台阶。白语薇知道不合适,但又清楚他就是个神经病,执着的事情不办到不罢休,上流说是少爷病,在白语薇看来纯粹是周围人都太惯着他。
婚前他故技重施,那会她怕陆淮修会误会躲的厉害,所以没去,第二天听说他住进了RICU,心有愧疚。
这个蠢蛋,她没去就真的忍着不用药。
她捏着瓶身转了一圈,听见嘎达声后身体同他保持半米距离,“张嘴。”
汪致霆自然没张,宁可难受着,用了药她肯定就要走了。他狭长的眼睛满含复杂,见她眉头渐渐蹙起,不爽道:“结婚开心吗?”
“还行。”白语薇不想闲聊,手举高至他面前。要死了,才发现一米八八的大个若不迁就她的高度,实在是费劲。
汪致霆见她手颤,扶上纤细的手腕,可触上就像通了电,下一步就由不得什么礼义廉耻的束缚了,满手覆上欲将她拉进身后的休息室,白语薇挣扎,“你疯了!监控!”
“我等会找人删了!”
“你真的疯了!我结婚了!”她连踢带踹,“我来纯粹为上次没去抱歉。”
他控住她扭动的腰拖着她进去,动作有些粗暴,咬牙切齿道:“你要抱歉的何止是这件事。”说完他又急促呼吸了几下。
“还有什么?”
“你答应我,你会......”话语在激涌的情绪里顿住,仅语塞地大喘了一口气,便有不识趣的来打断。
“陆太太!你好!”张一蝶小心翼翼地冲到门口,高声打了个招呼。她在拐角就听到了两人的声音,不确定他们是在调情还是争执,声音忽高忽低,分不清生气还是调笑。
白语薇瞳孔一缩,猛地推开汪致霆,正正色抚平拉扯到几乎脱形的毛衣,也没管是谁,背着门解释说:“没事,是汪总跟我开个玩笑。”她向门口走去,在跨出门的刹那转身快步走到汪致霆面前,见他眼中燃起一团火,无奈道:“给你,赶紧用药吧。”她耳边是他粗重的呼吸。
他拉住她,低声道:“他心里有人呢。”心比天高的白语薇受的了?
白语薇身子一僵,“什么?”
“赵霓霏,你不是知道吗?”
第三墓园的访客记录,一查便知有一位伤心白小姐曾去过,结合墓前的玫瑰和她那晚的痛甩踩踏不难想象她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