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明月如霜。
京郊映秀山山脚下的一户农家中,熟睡的少女突然从睡梦中惊醒,情不自禁的拥紧了身上的被子。
阿俏又做梦了,还是她在山林中奔逃的那个梦境。从前,梦境都是止于大刀砍向她的那一刻,这一次终于有了不一样的后续。手拿大刀向她砍过来的黑衣人轰然倒地,白衣少年踏着一地鲜血而来,向她伸出了手。
阿俏的脸颊上似乎还残留着梦中少年苍白指尖上冰冷的温度,少年的脸依然是模糊不清的,阿俏却知道,那张脸好看的过份。可惜少年的指尖是冷的,拥抱也是冷的,整个人都似冰雪凝聚而成。明明是她的救命恩人,阿俏回忆起少年的时候,却隐隐的畏惧。
少女抱紧了自己,在清冷的月辉下偷偷的哭泣。没有了过去的记忆,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家人,也记不起回家的路。在这样的夜里,她仿佛又回到了没有被阿叔阿婶领回家之前的日子,生命中只有无边的孤独和惶恐。
过了不知多久,哭累了的少女才迷迷糊糊的再次睡了过去。等到再醒过来时,她就又是白日里那个爱说爱笑爱撒娇喜欢抱抱的小姑娘了。
同样的夜晚,御书房中,泰安帝心神不宁的批阅着奏折,身边只留了一个小太监伺候茶水。
太监总管万大福捧着一个匣子走进来,小太监立刻知机的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泰安帝收了笔,抬眼望去:“事情都安排好了?”
万大福连忙应是,先恭恭敬敬的将手中的匣子奉到了御案上:“陛下,这是暗卫今日刚刚送到的,”,接着禀报道:“暗卫已经将那封信和姑娘小时候的画像放到了叶大夫人房中,只要她明日依约前往那凉亭附近,自会见到姑娘。姑娘长相与生母叶三夫人极像,叶家人应该一眼就能认出。”
泰安帝不放心的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将匣子里面的书信和画轴取出来,看了一遍又一遍,良久才低笑一声,叹道:“朕日日夜夜担忧不已,难以安眠,就怕那个小娇气包在外面受了委屈,冻着了饿着了累着了吓着了。她这个小没良心的,日子倒是过的有滋有味的,还学会淘气了。”
御案上,两幅展开的画卷上,画的都是同一个带着紫色面纱的少女。其中一幅,少女正踮着脚,拿着竹竿在打枣子;另一幅,是少女拿着小弓箭追着山鸡跑的画面。
万大福立在一旁陪笑道:“姑娘的性情实在招人疼爱,暗十七那样冷肃的性子都恨不得把姑娘当成亲闺女疼了,这可真是……。”
泰安帝轻飘飘看过来一眼,万大总管立刻心惊胆战的闭了嘴,还在心里偷偷给了自己一巴掌。万大福啊万大福,你怎么又忘了陛下是一个大醋坛子的事了呢?你这一多嘴,完了,暗十七那点功劳怕是已经被陛下扣没了。
泰安帝的手指眷恋的抚过画卷上少女的脸颊,吩咐道:“给暗十七传话,让他们该怎么伺候就怎么伺候,万不可为了遮掩身份,就委屈了姑娘。还有,叶相府上也盯紧了,有什么事立刻上报。你再查一查,看看有没有其他遗漏的,想到什么,再来禀报。”
万大福接了命令,立刻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出去办事了。
御书房内,只余泰安帝一人,坐在高高的龙椅上,面对着满室的孤寂,堵画思人,品味着悔恨交加思念若狂的难言滋味。
虽然夜里没有睡好,阿俏还是早早的就起床了。她昨天就和阿叔余七约好了,今日还要和他一起上山去玩。
阿俏像模像样的挎着一个小篮子,拉着阿婶的手,跟在高大的余七身后,往山上去。
一家人出门很早,路上却还是遇到了很多早起的村人,大家互相打着招呼,都热情的很。阿俏不由庆幸自己出门时就戴好了面纱,她们千里奔波才来了京城,在这里安定了下来,可不能再因为她的容貌给家里惹祸了。
对于几个月前还在北部的深山老林里摸爬滚打的猎户余七来说,京郊这映秀山简直就是自家的后院子,那些山鸡野鸭子捉起来简直不要太顺手,连阿俏都偶有收获。这一次,又是满载而归。
因为猎物和果子有点多,余娘子就提议走另一侧的路下山:“正好岔路口那里有一个凉亭,到时候阿俏过去歇个脚,我和你阿叔找一个显眼的地方把东西摆出来,看看能不能卖给那些贵人们,咱们还能多赚几个铜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