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神片刻，他忽地反应过来，这处所谓禁地，原来，竟是为弥山最本来的模样。旁边若是两间草屋没被拆，树下再放把躺椅，那就是原主第一次见到为弥山的场景。
朴素简单，但，祥和美好。
难怪被圈成了禁地，谁都不让进来。
不由唏嘘。
季青虚慢慢合上双眼，又不知静立了多久，他神识感到有一圈又一圈的人，将他这禁地此处小院团团围住。那翻涌着巨大侵蚀力的灵力，不消说，自然是魔修独有的。
他静静站着。待对方皆布置完整安静下来后，低叹一声，睁开双眼。
与之前相比，身边雾气浓重了许多，伸手都看不清了五指，更别提那槐花树枝。
拂袖转身，只见院子门口仅仅十几步远处，黑雾滚腾着散尽，依稀显露出一个高大健挺的身影。
对方不出半点声响，也不知何时出现在那处的。他悄然而立，周身气势逼人。浓重雾气下渐渐浮出一副摄人心魄的眉眼，俊朗异常，似而熟悉，却平添几分妖冶的张狂。
——是秦无挟。
季青虚睫羽一颤。
这孩子，长高了不少。但再怎么长，也不至于让他感到，如此陌生……
季青虚清晰地意识到，对方彻底变了。这不再是以前那只任他顺毛的小绵羊，而随着他日益强大，如今真正变成了，一只完全脱离他掌控的野兽。还是处于如此暴戾状态下的。
二人之间沉默得有些久。他不说话，秦无挟便在院门口负手站着，也不说话。
季青虚咽了咽口水。
他寻思着，这么耗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你不说，我也不说，那不得站到明天了？
好吧，他骗了人家一遭，又一躲就是五年未见，终归是他理亏。他先让步好了。
季青虚咳了声，虚虚捏了捏手掌，试图柔声唤道：“无挟。”
这下好了。刚才对方还朦胧着视线，也不知究竟看没看过来。而他一喊，那边秦无挟眼神有如实质，嗖地向他射了来。
目光灼灼，简直要把他射穿。
季青虚一背冷汗都出来了。可箭在弦上，他还是得硬着头皮，继续缓声道：“无挟……”
话音未落，对方瞬移而至。季青虚毫无提防，就被一下子掐住了脖子，这股大力猛地将他向后推去。他被挟着连连后退，直到哐地顶住槐树粗粝的树干，方才止住。
季青虚背后被硌得生疼，一口血闷上了喉间。而他强忍着，只是轻轻蹙了蹙眉，缓缓抬起那弯纤密而薄凉的眼睑。
入目便是对方发红如充血般的眸子，秦无挟身上拢不住的煞气狂乱四袭，叫他发丝都向后四下散去。
对方自周身方才一派沉寂中泄露出来的疯狂恨意，仿佛要将他转瞬撕成碎片。
秦无挟此番姿势，宛如将他牢牢钉在树干上。面前近在迟尺的这张褪去年轻与稚嫩的脸，已难以找到当年熟悉的影子。只剩下还可辨认的压抑着的沉沉嗓音——
“你怎能顶着这张脸，喊出……那二字？”
“……”季青虚费力咳嗽，哪里能说出一个字。
其实今日他此次留下，知道定要同秦无挟对峙，迟早要面对，因此他没打算逃。而马甲揭穿后，他也没想再用季峦身份和秦无挟见面。
既已揭穿，再假扮便没什么意思。
可谁知对方反应如此之大！
“……”搞得季青虚忽然有点儿后悔了。
“欺我，瞒我，伤我，躲我……呵，五年了，师兄可曾得意？”秦无挟紧盯着他双眸，一字一字咬着，逼问他。
季青虚回不上来。
对方猛地提声，“我问你可曾得意？！”激动之下控制不住地掌中收紧。季青虚被更加用力按在虬干上。
肺腔中的空气迅速稀薄，他几乎窒息。他身体本就不好，昏迷五年后刚醒来两天，就又受此重创。他此刻面色惨白惨白，身形比几年前单薄了许多。
如今他身份是大师兄。而大师兄此人，从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显露弱处。哪怕是死，他亦该是，一脸平静地去赴死才对。
因而，秦无挟哪里看到过这般情景。
尤其此番面前白衣青年咳得眼尾泛出红意，莹莹泪光闪现，如月下雾中芍花经夜雨打落后的残枝，精致眉眼如霜如雪，平添几抹清冷的魅意。
这当是，……更像季峦才对。
于是，秦无挟眸里如同立刻被什么灼伤了。心底狠狠一颤。
他骤然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