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仲始往前迈出一步,“父亲!”
赵佗别过脸去,侧身掠过赵仲始肩旁,往外走了一步,一手按住腰间精铁秦剑,一手背在身后,声音冷冷,不容得丝毫反驳,“信已经送到李缮手中,明日日落之前,封山守军便会沿着钦江包抄瓯雒军队,引诱瓯雒上岸拼杀。在水上,秦军难敌瓯雒,在陆上,可不一定。”
赵仲始听了,低头细细想了片刻,也犹豫起来。
灵山县西面便是丰子岭,钦江从丰子岭流出,一路往西南而去。瓯雒的军队,便是沿着钦江爬上来的。钦江西侧,是包括丰子岭在内的绵连山脉,可钦江东侧,一直到封山,却是一片低缓的平原,面积虽不大,却足以容纳两军厮杀,西侧有水,北侧有山,正好是可以容许围剿歼灭的战场。
论陆上作战,秦军最拿得出手的自然是骑兵,但岭南山地复杂,难以发挥,秦军并没有在岭南大批饲养战马。虽没有骑兵,但秦国的强兵步卒却不容小觑,集结冲杀,黑甲铁剑,是一扫六合,吞并了天下。
赵仲始也忍不住心动了。
“这……”
赵佗转身回来,面向赵仲始,“仲始,瓯雒说的那些,我绝不答应。”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赵仲始也明白赵佗的话确实容不得他反驳一分一毫。赵仲始拧着眉头咬牙思索许久,终究还是拱手朝着赵佗一躬,“儿子明白了,立刻下去休整兵力,准备明日之战。”
赵佗只轻轻颔首,看着他转身走出去。
屋外是一片漆黑,只有点点火光引路,赵佗只看着赵仲始一头撞进那片黑暗之中,疏忽在屋外门后消失了身影,似乎是彻彻底底融进了那片黑暗之中。
赵佗转身看向床榻,任夫人手中仍端着那碗汤药,眸中沉沉,是难以消散的担忧,看向赵佗,越发叫他觉得内疚心痛起来,一眼再不敢看向任簇,咬咬牙抬脚往外走了出去。
黑夜消散,黎明降临。日头重新从东边升起,晨辉落在钦江水面上,覆盖上那波光粼粼的水面,只见船只残骸遍布河面,碎片混着粗细不同的硬木□□,散落在河岸两边。太阳刚刚升起,两方都有人来收敛兵卒尸身,秦越双方的人一见,个个是怒红了眼,只无奈不能抽刀拔剑,再狠狠厮杀一场。
那怒意在两方兵士之中酝酿,只叫每一柄秦剑,每一张越刀,都嗡嗡作响,只欲饮血。金乌划过天幕,又一次逼近丰子岭。
日光被丰子岭吞噬大半之时,守在钦江下游的瓯雒战船上,号角呼啸声交叠响起——秦军来袭!
只见钦江下游,秦军的赤马快船齐整列队,溯江而上,直直冲着瓯雒的战船而来,长弓硬箭带火,未等越族的呼啸声落下,便纷纷离弦破风,朝瓯雒的战船飞过去。
钦江之上,火光顿起。瓯雒士兵高呼,扶着灵弩转向,铮铮弓弦发出声声怒吼,粗大的箭矢腾地划过江面,直直打入秦军赤马快船的船舱之中,甲板破裂,船上秦兵齐齐跳船,借着船身掩护,随着钦江水流,往下游而去,直到出了灵弩的射程,才出水上岸。
火光未灭,只将钦江岸边的战场照得一清二楚,战士或穿皮甲,或穿黑甲,中了箭浮在水面,江面之上,已不见一条秦军战船。
瓯雒人被袭击,登时怒极,杀红了眼,未等主战船下令,装载着灵弩的小型战船已经往岸边停泊,士兵推着灵弩下船,直往秦军逃亡的方向追去。钦江往东,平原逐渐缩小,直到撞上封山山脉,再度化为丘陵。
灵弩装车,轮毂钉钉作响,追着秦军的黑色旗帜而去。地势收窄,越族兵士之间,不知是谁眼尖,先瞧见山头一点光亮,抬手贴近嘴边,正要发出呼啸警告族人。
却听山腰那边,铮铮弓弦声齐响,□□破空,如雨而至。
越族呼啸响起,灵弩之下车轮停定,箭声接连,迎着对面的箭头冷光,没有丝毫惧意。
月色之下,大地如同镀上一层水泽,点点滴滴都泛着柔柔亮光。封山山腰高地之上,秦国旗帜飘扬,幕府之下,可将战局看得一清二楚。
战旗之下,主将只握紧腰间秦剑,便是指节发白,变得青紫,也浑然不觉,双眼只看着山下战场厮杀,眉头越来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