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佗一听这话,脸色登时黑了下来。越枝也是一愣,这屠梏是什么意思?大秦无间道?
屠梏也不是看不见赵佗的黑脸,却还是硬着脖子往下说,“赵县令,瓯雒螺城固若金汤,且螺城之内,没有一个越人,不论是雒越十五部,还是西瓯,一个都没有。螺城之内,尽数都是蜀国遗民。若是能够有一个我们这边的人,能够进入螺城,还能跟蜀泮亲族接触的话……”
赵佗脸色早已黑得不能看,撇着嘴别过脸去,冷冷吐字,“此事不能再说。”
“赵县令……”
见屠梏还想再劝,越枝连忙走上前去挡在中间,眨着眼睛打眼色,让屠梏别再说话,“屠梏,时候不早了,这些事情,先往后压,慢慢再说不迟。”越枝压下声音,与屠梏低语说道:“如今当务之急,是先让阿爸点头,派人来这里陪我,我如今一个人在这里,睡也睡不安稳。”
屠梏也是聪明人,越枝这样劝,他也明白个中厉害,不再向赵佗说话,低头想了想,还是按照越枝所说,还是先回越裳为好。
屠梏朝越枝颔首,说道:“那屠梏就先回去了,阿枝多保重,屠梏会尽快带人回来。”
不知为何,越枝一见屠梏,就蓦地觉得这人十分可亲,也不知是这身体的旧主残留下来的信任,还是这屠梏本身就是这样一副方正忠厚的面容,叫人一看就觉得生不起敌意来。
越枝忍不住说道:“我送你出门。”说罢,越枝这才想起来,扭头看了一眼赵佗,见他只挑了挑眉,并没有反对,回头来抬脚便跟着屠梏走出去。
刚出了院门,走过砂石小路,眼见着就要分离,越枝两三步凑到屠梏身前,低声问他:“屠梏,你有把握说服我阿爸吗?”
屠梏一听这话,先是一愣,似是难以置信,定定瞧了越枝许久,这才笑说道:“从前阿枝在我们身边玩的时候,老说要拔了我的舌头吃掉,怎么如今,却怀疑起我会不会说话来了?”
越枝一瞬语塞,本就是她放心不下,忍不住问出来的一句废话,此刻却被他捉住小辫子,只得笑着挠挠头,说道:“不过是太担心了。”越枝眼珠子低低转了转,又说道:“说不定是从前,被赵佗压着回顶天山时,被灌了两口迷汤,近来又吃不饱的,脑子也不太活泛。正是了,你得加快脚步,回去了得好好用你的舌头,快些带人过来给我撑腰,不然,我可要给他们欺负死了,吃不饱穿不暖的,还得看眼色。”
屠梏脸色微微沉下去,重重地点了点头,“你放心,以后不会了。”
走了两步,越枝又想起什么,从怀中摸出那柄雕着越族龙蛇纹样的青铜匕首,将匕首捧在手里,双手交到屠梏的面前,“这匕首,你带给阿爸吧。我在这里用不到,好容易摸了回来,别再弄丢了,这么漂亮,若是丢了太可惜了。”
屠梏手一顿,将越枝手中的匕首接过来,捏在手中,手指轻轻扳开上头的卡扣,匕首出鞘,青铜锃亮,映照着屠梏一双圆眼。越枝看着他,忽地觉得有什么不对,只见他表情愈发凝重,正想说什么,却听见他说:“这匕首,你从小就带着,是你阿妈留下来的嫁妆,你可是从不离身的。”
完了,越枝一瞬头大。原本只是真的可惜这漂亮匕首,造工精湛,若是好好保存,以后指不定是南越文明的珍贵文物。可如今她越枝是前脚还没从上一个抽出来,后脚又没进了下一个坑。
越枝挠挠脑袋,低下头去,说道:“我不是,要好长一段时间不能回阿爸身边了吗?让阿爸收着吧,想我的时候就看看。当个念想。”
越枝抬眼瞧向屠梏,只见他目光透着狐疑,也不知能够信她几分。心下有些焦急,也就伸手过去压着屠梏的手背,将那匕首往回压下去,口中催促道:“别看了,快回去吧,省得我也舍不得。”
屠梏将信将疑,将匕首收进腰带里头,轻轻嗯了一声,只对越枝说了一句好好照顾自己,然后就大步往丰子岭走去。
越枝只站在路边,看着屠梏消失在天地间的层层绿影之间,这才转身准备往回走,一转身,却见不远处,两三个轻甲秦兵候在一旁,等她细细看那些人的面容,当即发现那些都是赵佗身边的近卫。
越枝心中冷冷一嗤,行行行,质子便质子,战国时哪个王侯贵族没当过两天质子,不就是被看管吗?反正能够活命下来,吃喝上还能好好讨价还价,慢慢来。越枝这样想着,双手大大咧咧背在身后,下巴轻轻抬起来,大步朝那些轻甲秦兵走去。
走到近前,轻甲秦兵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自动分开退到越枝的身后,其中一人走到越枝的身侧,一个小队夹着越枝往回走。
越枝抬眼看了看身边走着的秦兵,问道:“既然怕我逃跑,你主帅在哪儿?”
被她搭话,秦兵似乎有些意外,支吾了两下,说道:“接连恶战,主帅去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