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蓁蓁恨恨一咬牙,只觉得自己像是个装满了水的鱼鳔泡一样,随便拿根针一戳她就能当场气到爆炸,但是输了就是输了,即便是堂堂何家庄庄主也只能故作大度地一抱拳,笑道:
“薛姑娘真是年少英杰,身手不凡,何某佩服。”
薛书雁的心里可欢喜着呢,毕竟能打赢她的人要么都是七老八十的老爷爷老婆婆了,肯定不会这么乱来地在比武招亲的这个紧要当口上来挑战她的,要不的话那岂不是“一树梨花压海棠”,也太不给妙音门面子了;更别说还有不少人今天压根儿就没来,只让他们自己门派里的年轻人来了,也就是说——
她刚刚在众人的面前打赢了何蓁蓁,那接下来岂不是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迎娶云歌了?
一念至此,薛书雁就开心得简直想哼个塞外小曲儿出来表达一下自己欢快的心情,但是她已经习惯了面无表情的样子,因为这是对“妙音门的薛师姐”来说最为安全的表情,没人能够从她不动如山的外表下看出任何东西来。
当年她下了决心,对着妙音门的四位护法发下毒誓,要留在忘忧山上永远地陪着、永远保护着杜云歌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了,不管是负责教导她百家武艺理论的春护法凤城春还是负责教导她剑术的冬护法,都曾经语重心长地告诫过她:
“云歌不管是心计上还是习武天分上都远远不及你,书雁。如果你真的要留在这里的话,你就要做好长久保护她的准备,千万不要在任何地方让你的敌人抓到你的把柄和破绽。”
“你须得不动声色,泰山崩于前也不能有任何表示,这样你的对手就看不清你,摸不透你的底细,你就可以在尚未出手的时候占得些许先机。”
薛书雁自己本来也不是什么喜欢热闹的性子,在此之后更是喜怒均不动于色了,就算她现在高兴得很,连凤城春和杜云歌也很难看出她的真实情绪来,更不要说完全就是个外人的何蓁蓁了。
所以此刻何蓁蓁眼里的薛书雁是这个样子的:明明轻轻松松打赢了她却完全没有分给她半分心神的意思,还是那么副冷淡的、似乎对世间的一切事情都提不起兴趣来的样子。
何蓁蓁向来一看见薛书雁这个样儿就气得牙根痒痒。她看了看远处已经站起来了、准备离开的杜云歌,一计不成又心生一计,压低了声音对薛书雁道:
“只是薛姑娘可切莫忘了,这是比武招亲大会。”
“你打败了何某,何某自然心服口服;但是从另一面讲,你这可是生生阻断了你们门主今日大婚的好事,毕竟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再兼以今天可是难得的良辰吉日,错过了今天,可就不知道下一次你们门主出嫁的时候还能不能赶上这样的吉日了。”
“既是如此,你就不怕你们门主对你心怀怨怼?”
薛书雁也回过头去,看了看站在高台之上一身红衣的杜云歌,淡淡开口:
“良辰吉日从来没有错过的道理,不劳何家庄庄主费心。”
何蓁蓁:……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然而薛书雁完全没有给何蓁蓁把疑问说出口的机会,她说完这句话就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继续站在了比武台上,等待下一位来者的挑战。
但是妙音门薛书雁的威名委实过盛,明明比武台上只有她一个人拄着刀垂着眼、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而已,却硬生生让人有种正在面对一座无可逾越的大山的错觉,别说一炷香的时间了,再加上十炷香估计也没人敢来挑战她。
何蓁蓁咬着牙看着站在台上的薛书雁,心知今天不管她想干什么怕是都干不成了,便悄无声息地在前来接援的何家庄众人的簇拥下离去了,临走的时候她又恨恨地看了一眼薛书雁和杜云歌,小声地咬牙切齿道:
“妙音门……你们且给我等着。”
“这么多年来吃过的苦我定要如数奉还,我何家庄何蓁蓁和妙音门此生势不两立!”
比武招亲大会的每次挑战限制时长都是一炷香彻底燃尽的时间,如果这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之后还没有人敢上来挑战的话,那么这个人就是最终的赢家。等到薛书雁在擂台上站满了真正一炷香的时间也没有人敢上来挑战她之后,负责主持这次比武招亲大会的凤城春终于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该失望还是该庆幸的好:
“本次比武招亲大会就此结束,胜者——薛书雁!”
凤城春这带着满满的辽东口音的一嗓子喊出来后,便是石破天惊的尘埃落定,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薛书雁要么可以从此翻身当她风风光光的妙音门副门主、要么可以娶到倾国倾城的门主杜云歌,真是人生至此别无他求,令人羡慕得眼都要变红了。
就连薛书雁自己都是这么想的。
直到薛书雁从比武的台子上下去,以最后的、完全的胜者的身份站在了杜云歌面前的时候,她却突然发现了一件让她不得不改变想法的事情:
杜云歌在看着她的时候眼神发生了变化。
明明杜云歌在她上台前的时候,看着她的眼神还是那么全然的信赖和喜爱,哪怕不是那种在看自己喜欢的人的时候该有的眼神,至少也是看着自己亲密的友人、值得依靠的同门师姐这样的眼神,但是自从薛书雁赢下了这场比武,她在看着薛书雁的时候,眼睛里已经带上了一点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抵触和恐惧。
薛书雁只觉自己那颗雀跃的心被兜头泼了一桶凉水,瞬间就冷静下来了,不过从她的面上表情是看不出这么复杂的变化来的,至少在杜云歌的眼里是这个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