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那些恨不得把墙上全都镶满夜明珠的暴发户不一样,妙音门传承百年,品味也高雅得很,除了在天花板上嵌了几颗夜明珠,在北边做出了北斗七星的样子之外,再无其他的能够自明的珠宝装饰,当室内唯一的一盏琉璃灯熄了之后,在拔步床内的人便能着实体验一把什么叫伸手不见五指了。天干物燥之时须得小心火烛,因而室内也没有多余的烛光,只有外间一点点的油灯和窗外的星光月光照射进来,对普通人来说,即便在黑暗里待的时间久了,也最多只能看清一些大件物品的轮廓而已,想要细细地看清面前的人的表情的话还是很有难度的。
如果杜云歌的目力能够再好一点的话,她就能看得见此刻薛书雁面上的表情虽然大体上来说还是那种冷冰冰的样子,但是她的眉梢眼角都和缓下来了,便给人一种春水即将化冻的、寒凉中却又带着不容忽视的柔和的感觉,只可惜她的本事还不到家,自然就无法发现薛书雁这难得一见的真情流露了。
当杜云歌在薛书雁的陪伴下沉沉睡去的时候,凤城春正在和云暗雪一起喝酒,边喝酒边诉苦道:
“我是真的难办啊,云妹。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偏向哪一个都不是。”
云暗雪对剑法之外的事情从来都不太关心,真不愧是能和薛书雁并称妙音门里的一大一小两只武疯子的人,而且如果真细细比较起来的话,她疯的程度可能比薛书雁的还要深呢,此刻不了解前因后果的她只能默默地给凤城春倒酒,听着她没头没脑地诉苦:
“书雁这孩子什么都不往外说,全都憋在心里,门主又是个心大的傻姑娘,不会闲的没事儿就去深挖旁人的心思的,要是哪天这两人说话的时候真出了什么难以沟通的差错的话可怎么办?”
她没说出来的后半句话是“那书雁这单相思了不知多久的孩子该多伤心”,可是这件事情目前怕是只有她看了出来而已,为了不给旁人多添麻烦,凤城春还是把这后半句给略了过去,结果她忽略了的另一件事情就是眼下听着她说话的人不是别人,偏偏是云暗雪。
什么是武疯子呢,就是你不管跟她说什么,她都可以毫无分析地给你切换到练武的这件事上,就好像如果你跟一个饿疯了的吃货交谈的话,那么不管你说什么她也都可以给你无缝切换到跟食物相关的话题上是一个道理的。
——这就是薛书雁比不上她的老师冬护法的最主要的原因了,因为她的脑子里除了练武这件第二紧要的事情之外,还有第一紧要的事情:杜云歌。
于是云暗雪毫无阻碍地就把凤城春的这句话给理解成了“如果薛书雁和杜云歌闹别扭了不想再辅佐妙音门门主了那么杜云歌该如何自保”,甚至还有理有据地开始论证起来了:
“春姐莫要担心,书雁不是在咱们面前发过誓要保护门主的么?君子一诺,重逾千金,你尽可信得过书雁的为人。”
“而且话也不能说得这么死,万一她继承到了前任门主别方面的长处、只是一时半会间没有发挥出来而已呢?”
凤城春:???等下,我们正在说着的是同一个话题吗???
不过凤城春想了想,觉得将错就错地就着这个话题讨论下去也没什么不好的,便问道:
“那依云妹之见,门主适合修行怎样的武功才能自保呢?”
这可着实难住了云暗雪。即便她对妙音门再忠心耿耿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假话,夸她们的门主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练武奇才。而且说句不客气的大实话,就按照杜云歌眼下的资质,她修行什么武功都不适合,之前的无数次失败的尝试也证明了这一点,不管是练长剑软剑长/枪双刀还是暗器双钩分水刺,诸多十八般武器里杜云歌就没有能学得像样的东西,仅有的那一招像模像样的剑法还是要和薛书雁双剑合璧才能施展出来的,恰好和无所不精无所不通的薛书雁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但是天下武器何其之多,就算真的用不精、使不好任何一种,能够伤人和自保的法子也不必局限于武学,要是现在就下结论说杜云歌这辈子的本事难以再有所精进了的话未免也过分武断了,云暗雪思忖了半天之后才开口道:
“按照门主的天生的资质,想来是无法像我们一样,靠着需要使劲——甭管是蛮劲还是巧劲的本事取胜了。”
她说的这可真真是大实话,光看杜云歌那双纤细柔美的手就知道了,这双手生来就不该干重活,能舞得动轻剑就已经相当了不得了,要是让她去用薛书雁和云暗雪这帮人的净重就有整整六七斤的剑的话,她恐怕最多只能提起剑来,多挥舞几下都是个问题。
云暗雪小酌了口杯中的酒,继续说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门主究竟适合练什么?她的先天条件摆在那里,硬要让她在十八般武艺中精通一样的话未免也太不现实了,想来只能在六艺杂学上多下功夫,可我妙音门又不擅毒术和医术……哎,难办得很,还是容我们慢慢探寻吧。”
凤城春想了想,觉得也挺有道理的,她们之前不忍心逼杜云歌练武是因为薛书雁发过誓会一直保护杜云歌的,但是杜云歌已经自己明确地表示过了想要练武学艺,那她们再纵容下去的话可就是实打实的捧杀了。再说了,到底要不要练武、要练什么,到头来还不都是她们门主一句话的事儿?
“也是,欲速则不达嘛。”
云暗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意有所指道:“你就是太要强、太把门主当成自己的孩子了,关心则乱啊,春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