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想现在就洗漱打扮,去江慕言家门前给他负荆请罪。但是大晚上的,万一江慕言是独居,他们孤男寡女也不太好……
啊啊啊啊她好后悔!
她已经后悔到了——如果江慕言在她面前,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这种程度。
江慕言这么温柔耐心又细致的人,还是她的初恋,虽然现在不在一起了,也不能随随便便辜负人家。
她甚至开始畅想明天的家宴了。
她一定得去要江慕言的联系方式,把事情解释清楚。补偿什么的,都好说!
云及月一整晚都在想这件事。
以至于睡觉的时候,梦里还时不时浮现出江慕言的脸。
*
第二天去江家,云及月又把上次见江锋徐文绣时穿的那套,原封不动地照搬过来。
只是和上次有所不同。
她跟江祁景已经把离婚的事情摆在了明面上。以前是貌合神离,现在貌也不合了。
去江宅的路上,他们俩都非常有默契地一路无话,甚至省去了以前要背问答的环节。
反正这次的家宴,江老爷子也不会有空来问她“你和祁景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这种家长里短的问题了。
江锋江慕言到场,商量的内容想也不用想,肯定是财产分配。
也不知道让她去做什么。
难道江老爷子觉得带着她这种顶级花瓶,能让江祁景更有面子吗?
这个问题在见到江老爷子那一刻就有了答案。
老爷子雪鬓霜鬟,脸上虽布满了皱纹,眼神却一如年轻时那般锐利。
他看见云及月,眼神微微放缓,打趣道:“及月怎么也跟来了,难道担心祁景在我这有危险不成?”
云及月怔住,别过脸疑惑地看向江祁景,又移到江老爷子脸上。
她咬了咬唇瓣,非常违心地回答:“就、就想多看他几眼……”
江老爷子了然地点头,笑:“你们年轻人啊。”
他又转过头,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宝贝孙子,恢复了平日的凌厉:“我去见阿武,你和及月先休息一会儿。”
江祁景轻轻颔首。
送走了江老爷子,云及月的脸色骤然冷下来,没好气地问:“你爷爷的意思是我本来不需要来的吗?”
“你走之后,爷爷和我打了电话,说暂时不麻烦你多跑一趟。”
江祁景薄唇轻启:“可惜你走得早,没听见。”
云及月:“……那你为什么不转告给我?”
“你把我拉进黑名单了。”
云及月磨了磨牙,忍住想立刻走人的念头。
她深呼深吸,仰头喝了几口柠檬水,声音被冷水浸得微凉:“江总,你这样很容易让我误会你不愿意跟我离婚的,不太好吧。”
云及月越想越觉得她被江祁景骗了。
好憋屈。
她站起身,主动告辞:“你们的财产分配可是家庭机密。我这个外人就不旁听了。”
江祁景:“你去哪儿?”
“后花园。”
或许是被这个词勾起了什么不美好的回忆,男人的神情冷了几度。
云及月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了,皮笑肉不笑地补充:“我一个人去后花园逛逛。”
她咬重了前四个字。
……
江宅的后花园和左河香颂的种植园没什么两样,云及月第一次看的时候觉得新奇,多看几次就腻味了。
她坐在藤木摇椅上,一边百般无聊地喝着花茶,一边岁月静好地摆拍了一套九宫格自拍,P妈不认后开始例行发微博:【等春天。】
发完之后,云及月顺手把有关江祁景的微博全都转为仅自己可见了。所幸的是没有几条,操作起来非常快。
打开新发微博的热评,却又看见了不想看见的名字——
【及月好好看啊!江祁景上辈子是不是拯救了银河系!!!!】
竟然有一万多个赞。
云及月很想回一个“是的”,但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几秒,最终还是默默地点了删除。
她要独自美丽。
江祁景这个名字从她的视线里滚出去。
做完这一切,云及月将无聊地以前没发过的库存照片都精修了一遍,抬眼看了看时间——竟然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抬头揉了揉略微酸痛的脖颈,伸了个懒腰,顺便一眼就看见了从昨天开始就想见的人。
江慕言站在楼梯上,一直都在看着她。
见她终于发现他了,轻轻地笑:“下午好啊。”
云及月眨了眨眼睛,长卷的睫毛紧张地颤了颤:“……下、下午好啊。”
她接着问:“你不是应该在客厅或者书房里面吗?”
江慕言走过来,温温地道:“我身份尴尬,一直留着不合适。”
他毕竟是个没有被列入族谱的私生子。
即便这个身份并不是他能选择的,但他一出生就带着原罪。
财产分配这种问题上,即便有法律保障,他也始终处于劣势。还不如早早退出,等江锋和江祁景这对亲父子对峙。
云及月也不知道该接什么比较好。
面对江祁景她能巧舌如簧骂他八百遍。
可是看见江慕言,她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冒冒失失地说些不该说的。
强烈的愧疚感让她面对江慕言时,充满了无措。
云及月想了想,强行引入正题:“我们可以……交换电话号码吗?”
有些事不适合当面说,太尴尬了。找个时间编辑一条长短信将一切都解释清楚,显然更合适。
江慕言错愕了一下。
云及月总觉得他的神情有些受伤。
这受伤也是有有迹可循的。
以前是初恋,情书里面还说他们俩互发短信,联系方式什么的肯定都能倒背如流。
现在她来找他要电话号码,难免会让江慕言有一点失落。
云及月又觉得自己的处理方式有些不妥。
谁料江慕言并没有深究,温声将他的号码念了一遍,又抱歉地道:“我的手机还在书房里。”
云及月拨打了这个号码:“没事没事,你回去翻未接通就可以看见我了。”
“我的工作号码和私人的一致,经常会有很多陌生电话,可能分不清。”江慕言弯腰,从藤木小茶几上拿过圆珠笔,“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写在我手上吧。”
云及月起身,接过笔,将十一个数字整整齐齐地写在了他手侧。
圆珠笔出墨出得极其艰难,常常要描好几遍才能看清楚字迹。
她的手时不时蹭着江慕言的手。
而江慕言低下头看着她写数字的时候,脸离她有一点近。
云及月想和他拉开距离,却又怕被江慕言误解成她在嫌弃他。
……算了。
她已经很对不起江慕言了,不能再伤害江慕言脆弱的内心。
而且江慕言的皮肤怎么比她一个精心保养的女人还要好,嫉妒了。
短短半分钟,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久。
放下圆珠笔之后,云及月长舒一口气:“我先回去了。”
她再待下去,肯定又得被误会。这次误会的人可能不只是江祁景,还有江老爷子。
江慕言抬手跟她道别。
云及月也挥了挥手,却没有立刻转身离去。
她捏了捏裙摆,声音软润纤细:“……对不起啊。”
说完这句没头没尾的道歉,云及月很快就离开了。
等女人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江慕言低下头,看着手侧那串数字。
他的唇勾了一下,露出一丝察觉不出的、愉悦的笑意。
他该说那句对不起才是。
谁让他如此贪图……她的愧疚感。
那是最接近喜欢和爱的东西。
…………
云及月为了自己进进出出的理由更正大光明一点,特地向保姆讨要了一盘草莓。等下如果有人问起来,就说自己给江祁景去洗草莓了。
至于为什么会洗两个小时?
当然是因为她太爱江祁景了,洗得很细心,嘻嘻嘻。
谁知道这三代同堂已经谈完了,回到客厅不言不语地尴尬着。
云及月的出现正好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
她原本打算把草莓拿给江祁景就跑。谁能想到江老爷子和江锋都在这儿盯着,看她到底是不是只走个过场。
云及月淑女地扶了扶自己的发髻,再次向长辈柔声问好。
又磕磕巴巴地解释了自己来的原因:“我是来给祁景……送水果的……他忙了一个下午,可能、可能有点饿了。”
伸手就捻了一个草莓,僵硬地凑到江祁景唇边。
江祁景当然吃了。
这种情况下,无论她喂给他的是什么都不可能拒绝。
但是……
男人的唇轻轻咬了下她的指尖。
酥麻的感觉顺势而上。
云及月唰的一下缩回了手。也不顾江老爷子盯着,清清楚楚地泄露了她的不情愿。
江老爷子看在眼里,有几分若有所思,却没太怪罪云及月,反倒斥责起江祁景来:“及月脸皮薄,你少来那一套。”
云及月闻言,立刻低下头,行云流水地装出害羞的样子。
幸好她今天打液体腮红时为了那该死的少女感,下手下得特别重,装脸红相当方便。
江祁景回答了什么,云及月也没太在意。
……
晚上离开江宅的时候,云及月捂着唇轻轻打了个哈欠,委婉提醒道:“我的离婚协议是不是可以提上日程……”
“你也知道现在还没离。”
云及月差点一脚踩空。
她蹲下来揉了揉脚踝,起身跟上江祁景,抱怨地喃喃:“如果不是你非要拖到今天,我们协议都签好了。怎么说得好像是我的问题一样?”
江祁景冷淡地看着她。
云及月理直气壮地看了回去。
刚坐进车里,她早已静音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难道是提醒她收快递的吗?
云及月想也没想就摁下接通。
熟悉的男声传来:“云及月——”
虽然没开免提,但百分之百的音量,外加距离很近,这声音也清晰地落在了江祁景耳里。
江慕言的声音。
通过她云及月的手机。
被江祁景听到了。
这场面……已经不能单用尴尬来形容。
云及月闭上眼睛,意在装死。
江祁景倾身,冷冷吐字:“有什么事直接告诉我。”
“我只是想告诉云小姐,我给她的手机号码错了一位。”
“说完了?”
“嗯,麻烦转告给云小姐。”
江慕言似乎是以为她的手机在江祁景手里,很快就挂断了电话。
云及月装死装不下去了,缓慢而艰难地睁开眼睛,“听到了吧?我们俩刚认识存个电话而已。”
“刚认识?”不知道是晚上的夜色还是雾色,男人的嗓音被渗得很凉,“昨天还一口一个真爱。”
“…………”
最不想看见的一幕发生了。
云及月只想把自己的珍珠项链挂在电线杆上赶紧上吊。
她感觉到了破罐子破摔的颓然,撑着脸,依旧没好气地问:“江祁景,你到底想说什么?直说行吗?”
“江慕言没你想的那么好欺负和无辜。”
“你作为云家大小姐。想拿你做跳板的人并不少。争财产的风口浪尖,他来靠近你——”
云及月:“然后呢?你觉得他要利用我吗?”
“江慕言是什么人,他会不会害我,我自己会判断。要说拿我做跳板,你当初跟我联姻的时候,难道没有把我把我们家当成跳板吗?”
“所以综合来看,至少在我眼里,江慕言比你强。”
至少江慕言脾气好。
至少江慕言是她初恋。能被她正儿八经喜欢的人一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她十年前还没回云家,没见过那些利益纠纷,看人的眼光耿村崔,绝对不会看错人的。
江祁景微微顿住。嘲弄的意味像一股寒意渗透进他的骨髓。
他反问的嗓音尤其刻薄低冷:“你以为你很了解他?”
“可能是不够了解,但跟你相比,我更愿意偏袒他。”
男人长长地哂笑,讽刺似利刃般刺了过来。
他眼皮微抬,平静地分析着她话题的漏洞。
“你不够了解他,又怎么把他当了这么久的真爱?”
“下次找个好一点的理由,江太太。”
云及月懵了。
听他喊她江太太……
这是不离了!?
这是反悔了!?
她才庆祝不到二十四个小时的单身生活……破灭了!?
她不能接受自己希望破灭的事实。
不能接受自己十年前的感情被如此否定的事实。
更不能接受即将到手的尖顶小城堡没了的惨痛事实。
云及月撑着额头,太阳穴疼得厉害。
随后又抬起脸,尖锐地反唇相讥:
“我是不太了解江慕言,喜欢了他十年也只是单恋而已,从来没表白过。”
“但再怎么说,这十年也挺长的,比跟你结婚的时间要长吧?”
作者有话要说:江祁景:垂死挣扎.jpg
江祁景:挣扎失败.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