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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31章(1 / 2)


身后的松柏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遮盖了为数不多的斑驳光线,将他大半张脸都笼罩在沉默的阴影里。

光线昏暗得分辨不出男人脸上的表情。

向来沉静不迫的江祁景竟然因为她这个不痛不痒的问句,有了片刻的失神。

好像是联想到了什么,握着她的力道也渐渐变小了。

云及月趁机收回手。

江祁景看着他的动作,唇角扯了扯,僵住,又扯了下,眼睛黑漆漆得没有一点温度。

他又拿出了最官腔的那一套说辞:“云及月,你也知道礼堂是公众场合。你和其他人走得太近被传出去,影响的是我们所有人的利益。”

云及月是完全不吃这套的:“我只是和他碰巧坐在一起,说了两句话。唯一的肢体接触是他扶了我,这也算走得太近吗?”

“江慕言身份特殊。”

“因为他跟你有仇吗?”

云及月睫毛轻颤,“可是江慕言和我哥有合作,是我们家的客人。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在不触犯我们之间的明文规定之下,挑选更合适的合作对象是彼此默许的吧。

非要说起来,当初你不就是因为席家在欧洲更有基础,才将今年第一块大肉给了席阑诚吗?

你以为席家跟我们家就没有竞争?你以为我不讨厌席暖央?”

“……”

她抬起头,自问自答:“我当然很讨厌席暖央这个没事找事的绿茶。但我知道我们不是恋人,只是夫妻,很多东西点到为止就好。何况我们现在……连夫妻都不是了。”

字字平静。

又字字汹涌。

男人眼底的光线被她的每一个问句磨得深暗晦涩。

将心比心、换位思考……对他这种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上位者来说,好像确实太难了点。

以至于老天终于下了狠手,给了一个如此深刻刺骨的教训,这才让他二十八年头一次体会到这种滋味。

……实在不好受。

事实上江慕言的身份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这个私生子弟弟他见了二十七年,早已练就了熟视无睹的本领。

唯一无视不了的,是江慕言那句暗含挑衅的话。

这个人是云及月的初恋。

念念不忘到现在、极有可能旧情复燃的初恋。

手里有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有的东西。

他会很嫉妒。

这才是江慕言身上最特殊的地方。

但江祁景向来不习惯把这些东西说出来。这次也如此。

云及月只当他是在默认:“反正我也要出国了,国外没人认得我,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怎么样,满意了吗?”

她先是反击,后又退让,一个人把一整套话全部说完了。

按理说江祁景应该因为她顶撞的语气而不悦,亦或者是发挥商人凉薄重利的本性,得到了她“不添麻烦”的答复便立刻松口。

然而他的真实反应跟云及月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甚至没有在乎她的语气和她的承诺,好像在那么一长段话中,只选择性地听了无关紧要的几个字:“你出国之后,多久回来?”

云及月愕住。

在江祁景问之前,她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不知道。”

江祁景蹙着眉,手指微微收拢。花了极大的心力才克制住自己的语调,“也是,我们确实需要一段时间作为离婚冷静期。”

语气是他一贯的语气。

但是他的意思……

难道他是觉得他们还有复婚的可能?还是觉得她提出离婚只是一时冲动?

云及月相信江祁景洞察人心的能力比她强一百倍。

她对离婚的态度从始至终都很坚决,这个男人又怎么会不明白。

是她跟他走的这个流程里出了什么纰漏,让江大总裁一时间过不去心里的槛,暂时还不愿意承认吗?

云及月自认不够了解江祁景,也理不清楚这其中自欺欺人的逻辑。

她也不解释,干脆和他各退一步:“那就在这里道别吧。祝江总事业有成。我回去直接收拾行李。”

江祁景上前半步,却霍地停住了。颀长的身影立得像一颗不会动的树。

“我在京城等你。”

他说了一遍还觉得不够,又咬重强调了一次,不知道是说给云及月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我等你回来。”

*

明都总部。

郑思原:“云家的私人飞机已经降落。”

郑思原:“云小姐……额,太太上飞机了。”

郑思原:“太太的飞机已经离开京城。”

“——飞往圣马力诺国境中部蒂塔诺山。”江祁景抬起眼,淡淡地补了下半句。

他短暂时间内并不想听见云及月的名字。

“没必要向我实时播报。她冷静之后,自然知道回来。”

郑思原被训了一通,想说的话立刻欲言又止。

但直觉告诉他必须得说:“其实……江总……我说这么多就是想表达一点……”

“嗯?”

“江慕言今天晚上也要去欧洲了。具体去哪儿不知道,但依照他给江锋先生的说法,是去找个安静的地方养病。”

圣马力诺作为国中国,是一向的旅游胜地。风景迷人,居民好客,氛围宁静,又有圣马力诺银行这个流动着大半个欧洲资产的经济支柱。算是欧洲里最适合静养的地方之一。

虽然光是以上这些条件,并不能断定江慕言就是要和云及月去同一个地方。

但是他早不养病晚不养病,突然选在这个时候病情加重需要静养,又大费周折远赴无亲无故的欧洲……

显然是去找云及月的。

江祁景面无表情地听完,手指捏着钢笔,缓缓吐字:“——冯鸣同意我开的条件了吗?”

郑思原没想到江总会略过江慕言去找云及月这么重要的消息。

难道他揣测圣旨揣测错了?

他清了清嗓子:“合同签好了。但是他以不想手里工程烂尾为借口,说要等明湖湾的项目结束后才推出。”

江祁景:“可以。”

接着就没了下文。

郑思原却认为江祁景一定会有话对他说,坚持不懈地在原地等了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后,江祁景平静地道:“邵航怎么样了。”

“和席家那个项目他之前就做好了调研准备,席阑诚也没有刻意刁难。都在计划中,预计前期准备工作会快五到十天。”

“告诉他辛苦了,”江祁景垂下眼,“实地调研的事情,我亲自去。”

也没有什么亲自不亲自。实地调研这件事,本来就没有安排给邵航。

准确来说是江祁景现在临时提出来的。

郑思原立刻心神意会,顺带着一点善意的提示:“可是公司建在北边,太太在欧洲南部——”

“直接去会对本地资本打草惊蛇。为了防止某些人的排·华情绪影响到正常计划,先从周围入手,点,线,面,最后形成环形市场。”江祁景薄唇轻吐,“我需要亲自去调研。”

郑思原:“好的,我去通知飞行员。”

…………

私人飞机降落场离云家的半山庄园很近。

江祁景没找司机,独自开车前往。

看见远处半山庄园的轮廓,他眯了眯眼睛,将车子停在路边。

他上次来这儿是为了接喝醉的云及月回去。

再上次是和云及月一起见家长。那天是何琣的生日。

再上上次……

其实每一次都记得。

江祁景伸手拿过烟草,指尖摁了下打火机,任由烟头冒出火星和灰色的雾。

雾气模糊了时间,好像一下子就回到了那个和云及月分别的深夏。

那是傍晚,路上人烟稀少。鸟叫蝉鸣都洋洋盈耳。

他站在这儿,远远地看了云及月一眼。

因为隔得太远了,只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连正脸都没看到。

但是始终记得云及月踩着小皮鞋跳下车,层层叠叠的裙摆都被风吹得扬了起来。

好可爱的小姑娘。

是他见过最可爱的小姑娘。

……不过一切都过去了。

就像曾经的他一样,都过去了。

他们中间已经有了有一道很深的隔阂。

不愿同云及月坦诚,又不愿因为那些隔阂而放手,以为可以这样囵囤地过一辈子。

心照不宣地假装以前从未认识,对过去那些事闭口不谈,然后像普通联姻一样一辈子,想来也没有什么不好。

自欺欺人太久了,以至于真的相信他对云及月只是联姻的关系。

但是到头来却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恨一个人和爱一个人不是感觉,而是一种技能,像识字,像游泳。

一旦恨过或爱过,这种技能就会长久地潜伏在身体里。

可以忽视,但永远也剜不掉,永远也不能分开,永远也没办法遗忘。

一旦云及月走了,所有东西都会天崩地裂般全部碎掉。

除非重新把她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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