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这一次月考的放榜作为节点,划分了陆靳泓作为“被欺负的小孩”和“站在世界中心的小孩”两种截然不同的身份。
对于小学生而言,老师的话堪比圣旨,成绩好的学生得天独厚地受到万千宠爱。
第一次考试就跻身年级前三的陆靳泓,作为前十名里唯一的男生,毫不意外地受到了各科老师的交口称赞,整个年级里无人不晓。
后来回想起来,即使没有月考,陆靳泓也依然会以其他的方式脱颖而出吧。
赵影在之后的日子里才渐渐发觉,这个当时瘦弱矮小的少年体内有多么强大而执着的灵魂,这种灵魂注定了在任何地方,他都可以以其独特的方式熠熠生辉。
那段吃喝不愁、成绩优秀的时光过得就像小说里的“很多年过去了”一样的不经意。
回忆起来,赵影独独对那个暴雨的冬日记忆犹新。
踏着铃声进门的她,习惯性地寻找那双每天用微笑迎接自己的眼睛,却发现陆靳泓不知道弓着腰在桌肚下捣鼓些什么,她好奇地凑过去:“干嘛呢?”
陆靳泓没说话,双手继续在耳后摸摸索索。
前排的莫伊趴在桌上发出闷笑。
赵影满腹好奇,伸手拉了拉他的胳膊,没想到怎么也拉不动,不知道他憋着鼓劲在做什么。
被她用力的扯着肩膀,陆靳泓终于出声:“别闹。”声音闷声闷气,像是隔了什么东西似的。
赵影被挑起了好奇心,满心肝猫爪儿挠似的想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干脆踩着自己的椅子,伏在他背上,探过身去一看究竟。
就在她看清陆靳泓面孔的一瞬,顿感五雷轰顶,触电一般猛地从他背上弹开,重心不稳险些要从椅子上摔落,幸好他反应快,飞快地抱住她倾斜的身子,才免于她用脸着地。
然而这一下,他脸上那张青筋血管暴露的皮质鬼脸面具,彻彻底底清晰而狰狞地暴露在她眼前。
赵影呆了两秒,哇的一声伏在课桌上,刹那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莫伊没有料到她的反应会这样激烈,赶忙回过头安慰:“小影,你别哭啊!就是一面具,陆靳泓买的一个面具而已。”
陆靳泓慌里慌张地解了半天,也没能把纠缠在怪物毛发里的系带解开,一急之下干脆一把从头顶扯掉了面具,系带在他白净的脸颊上划拉出一道分明的血痕。
把面具扔进抽屉里,他凑到赵影的胳膊边,看着面前赵影哭得一抽一抽的肩膀。
他懊恼得把自己揉成得乱七八糟,伸手小心翼翼地拍拍她的肩,用最轻的声音在她耳边说:“傻瓜……别怕,是我啊。”
赵影抽泣着犹犹豫豫地从胳膊肘里抬起脸来,果然看见面前顶着鸡窝头的男孩子一脸愧疚地凑在自己面前。
那一瞬间,她觉得有了鬼脸的比对,眼前这个白净的面孔简直就是潘安在世、帅绝人寰。
“刚刚……嗝,那都是些什么,嗝,什么啊……”因为气不顺,她一边哭一边打嗝,话都说不清楚。
他被她的嗝给逗笑了:“我本来没想给你看啊,谁让你自己凑过来的。”
她想想,确实是自己不由分说硬凑上去找刺激,但还是嘴硬:“……嗝,那还怪我咯?”
他一边笑一边拍着她的背帮忙顺气:“我看你进来就想下掉面具,谁知道你手脚那么快?平时倒是慢吞吞的……”
莫伊愤愤不平:“凭什么你把我们轮流吓了一遍,轮到小影了,你就主动卸掉面具?”
陆靳泓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小虎牙显得格外狡黠:“她胆小嘛……”
莫伊翻了个白眼:“偏心!”
“你才胆小,”赵影打着嗝,“你全家……嗝,都胆小!”
赵影打了整整一个早自习的嗝,吓也吓了哄也哄了,用尽奇招也停不下来,课间时分只好蔫蔫地趴在桌上听莫伊将前一晚的美少女战士剧情。
陆靳泓倒是一下自习就跑得没了影,直到第一节课语文课进行了十分钟都没回来。
语文老师叫文颂,她告诉赵影作文这种东西贵在灵性,平时写作练习从不做条条框框的要求,只嘱咐她每逢考试时懂得变通。赵影相信自己可以吃上文字这碗饭,全都源于文颂给她起了个好头。
上课十多分钟后,陆靳泓才匆匆忙忙地出现在教室门口,向文颂解释说是腹泻。
赵影轻轻嘀咕,活该遭报应了吧?
他一落座就趴在课桌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朝她使着眼色。
她疑惑地学着他的样子俯下身,伸手到桌肚两个抽屉分隔处摸索。桌肚的隔板在开学的时候就已经不知所踪了,因此他俩经常不得不在彼此的抽屉里搜寻自己不知所踪的刨笔刀、课本和水杯。
触碰到一只温暖的手,她慌忙要缩手,却被他塞了一只瓶子,取出抽屉一看,居然是一瓶温热的娃哈哈果奶。学校里没有小卖部,他是跑到哪儿买来的?
她狐疑地打量他,他已经一本正经地在誊写黑板上的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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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恰好排到莫伊值日,赵影支着长柄黑伞站在教室门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