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分班前的最后一节课是化学实验课。
从教室去实验楼需要越过整个操场,赵影在中间,涂伶和寇燃各在一边,三人挽着手走得很慢。
涂伶眼睛红彤彤的,随时都会掉眼泪。
寇燃嘴上说着没关系,却始终把赵影的手捏得极紧。
赵影一面安慰涂伶,一面努力地平复自己混乱的心——尽管早已作出决定,但事到临头果然还是异常难过。
对于分离的焦虑,在莫伊离开为民、叶叶爱搭不理之后再次攀上高峰,想到也许不久之后,身边这两个性格迥异的姑娘也可能渐成路人,赵影觉得心口堵得慌。
几人走得越发步履沉重起来。
还是寇燃先开口:“说好了,分班归分班,关系不能断。”
“对,不能断。”涂伶瓮声瓮气地说,“没事儿就回来找我们玩。”
赵影点头:“一定。”
化学实验室的门虚掩着,教室里寂静无声,推开走入的时候,赵影才看见陆靳泓正伏案在一堆瓶瓶罐罐后面,正在写着什么。
三人走过去时,他已经将那页纸合进化学课本里,托腮抬头,漫不经心地开口:“这么慢。”
涂伶和寇燃相视一眼,默契地放下课本相携去洗手间,留下赵影和陆靳泓两人,在布满温暖阳光的化学实验室里独处。
“刚你在写什么?”赵影刚落座就不安地问,“不会有随堂作业吧?我怎么不记得。”
陆靳泓侧脸看着她惊慌地翻着课本,依旧是不疾不徐的语气:“要背的元素表,你背了吗?”
“又要背?我都快转文科了,不背也没事儿了吧。”
陆靳泓从课本里取出一张横纹练习纸:“用这个背。”
黑色水笔默写的元素表,因为没干透就被夹进书页,最末几位有些模糊。
赵影不经意地瞥了眼模糊的几个符号,总觉得有些眼生,不由得抬起纸细看。
“算了,”陆靳泓一改先前气定神闲的态度,一手按住那张纸,迅速把它夹进赵影的课本里,又顺手翻到书里的元素周期表那页,“你还是按这个背吧。”
“干嘛古古怪怪的……”赵影嘟囔着,但还是乖乖地默背起元素周期表。
然而上课之后,刚刚从师范学院毕业第一年教书的化学老师赵燕,却并没有抽背元素表,而是出人意料地打起了煽情牌。
或许是刚刚从大学校园里出来,尚未遗忘黑色七月所带来的离别苦,赵燕说起分班在即,甚至比郑春桐还要感怀三分:“无论是留在数理化,还是投向文科,我只希望在座的各位同学,珍惜过去的一年里结下的友谊,因为人生的路越走越宽,结识的人越来越多,但你会发现大浪淘沙最后剩下的往往是最开始的那一群人。”
“童年的我们很可爱,闹脾气的时候我们爱说‘不和你玩了’,但第二天又重新拉手称兄道弟。或许,未来的某天你在风口蓦然回首,会发现很多回忆都和此刻有关,和此刻你身边的朋友有关,珍惜当最纯粹的友谊,在将来你会发现它们是最宝贵的财富。”
台下渐渐有人小声啜泣,离别的伤感快速地蔓延开。
赵影这种泪腺发达的孩子,早已绷不住地伏在胳膊上,只留两只泪眼朦朦胧胧地看向赵燕,余光里,是身畔挺拔的少年清峻的侧脸。
“有纸吗?”陆靳泓问。
“……有。”赵影从兜里摸出面纸放桌上。
陆靳泓抽了一张叠好,递给她:“鼻涕眼泪一把,太难看了。”
她红着一双兔子眼,狠狠地嗅了嗅鼻子,瞪了他一眼,轻声:“铁石心肠。”
陆靳泓没接茬,垂眸伸手把她落在课本书页上的泪滴,轻轻揩去了。
*
国庆假期的第四天,为民的高二年级学生都集合在学校操场。
有了军训的经验,这一次几乎没有家长陪同而来,学生们各自背着行李,三三两两地聚集。
前一晚林韵仍旧特意赶来替赵影收拾行李,带着林冉和陈亚飞、赵影一起在楼下吃了个便饭。
林冉刚升毕业班,对于为民的军训和学农安排满眼艳羡,难得地追着赵影问了不少军训逸闻。
陈亚飞和林韵自然乐见两小只窃窃私语,最终小型聚会以赵影答应把军训带回来的子弹头送给林冉,作为愉快收尾。
寇燃最后一次履行班长职责,捧着学农分组名单大声宣布。:“……第7组,陆靳泓,王炜珺,陈赵影,涂伶……第8组……”
“耶!”赵影和涂伶欣喜击掌庆祝。
念完了名单的寇燃,从花坛边上跳下来,走近两人:“重色轻友!4人小组,你们把我放哪儿?”
“这不是老师给排的……没事儿,阿燃你随时做我队第5人啊。”
“你真以为是老师给排的啊?郑老又不是月老,凭什么这么善解人意?”寇燃皱着鼻子说,“要不是陆靳泓他……”
“集合了,还不快走!”陆靳泓忽然拎起行李,推着赵影后背就走,打断了寇燃的话。
“算了,”寇燃叹口气,“你俩开心就好。”
“谢啦……”涂伶亲热地靠在寇燃肩头。
学农地点安排在N市城郊的村落里,学生们统统安置在一所村里的小学宿舍里。
一间屋子里塞着6张上下铺,中间走道窄得只够两个人背贴背站着。
好在学农期间活动计划排得极满,没多少时间能耗在寝室里,加之这一次的室友之间早已熟悉,摩擦也就几乎为零。
白日里各个学农小组跟随分配的农户,下田劳作,天黑了回到小学校,聚集在学校操场上听优秀事迹报告,看露天电影,顺便……喂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