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过完上元,科举考试的前夜,天下起大雪。大红灯笼在春院的房门前摇曳,年节气氛还很浓,几个仆人家的小孩子跑来跑去,抢堆雪人。
于苏安而言,因为周围亲近之人没有一个考中过,所以,东堂考试仅仅意味着太乐署又要开始排练庆赏的燕乐,本是习以为常,唯独今年,他去伙房跟陈伯学着做了一盆鱼汤。
陈伯备的是鲫鱼,还用时兴的胡萝卜雕刻出一道很矮很矮的山门。苏安洗着手道:“陈伯,既然是山门,为何不做得高大些?”陈伯撒完胡椒,合上锅盖,笑道:“矮一点,好越过嘛。”
杂人不知诗,却是乐府曲词流千里,近来,有一首五言在长安的民间口口相传,被外教坊编成了牌子。
黄河三尺鲤,
本在孟津居。
点额不成龙,
归来伴凡鱼。
故人东海客,
一见借吹嘘。
风涛倘相见,
更欲凌昆墟。
传说,黄河的鲤鱼们听说龙门风光好,都想去看一看,就从孟津出发,千辛万苦跋涉过洛河,聚在了北山脚下,可,它们一仰望,发现那道山门高耸入云,机关重重,想过去只能跳,不能游。
于是,勇敢的鲤鱼便跃身而上,冲门而去,一起,寒冰万点,射落鳞片,二起,天火灼伤,烧去尾鳍,三起,从半空坠下,摔回水中,额头留下一记黑疤。如此,直到第一百起,才终有一条鲤鱼,忍着疼痛越过万重险,落到山南的湖水中,一眨眼,变成了一条绝地通天的巨龙。
龙飞九天,一跃千里。
做完鱼汤,苏安越想越激动,一把推开春院官舍的门:“十八啊,我跟你说……”浓烈的酒气便扑面而来,房中一道影子,桌上一碗品相极佳的乾和,是韦文馗每年照例送来的,说为吉祥酒。苏安:“……”
“阿苏雪天怎么来了?正好,我还想去找你,你这是鱼过……”顾越看到苏安,很是热情,笑得也温和,目光落在那盆热乎乎的白汤,“过……蛇窟?”
“什么蛇窟啊?这是龙门!龙!门!龙门!山上的那个门。”苏安把汤放下,急去收酒,“韦文馗也不识好歹,年年送些败家玩意,就不安好心,咒你落榜是不是。”
顾越道:“他想鼓励我。”苏安道:“放开,别舍不得,考完我陪你喝穿韦府,让韦文馗管你叫恩人。”顾越笑道:“阿苏,你这几个月去哪了,都不来见我。”
苏安脸一沉,却是怎么也掰不开顾越端着酒碗的手。顾越道:“你怎么哑巴了?”苏安叹气:“我那时昏了头,不该和你说什么大王八的话,你一定能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