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的习俗在前朝就已广为流传,除了宫里会举办奇趣的游戏,譬如系百索,射粉团,南方各地还兴龙舟竞渡,一到时节,进奏院的折子里说的都是哪家夺得锦标,赏多少锦缎和银碗等。
五月五日,夜空晴朗,月如钩,苏安在麟德殿奏完清乐《春江花月夜》,陪各位王公大人们聊完几句佳节闲话,见没有席位,林逸远也不在,便早早离场。
右银台门前照旧例停着苏十八的马车,不过,只有谷伯一个人。苏安刚要问,又想起顾越现在已经是朝中官员,兴许不方便抛头露面,就没有问,直接上了车。
一路上,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挂着用于辟邪驱害的粽子,诸如角粽、菱粽、筒粽、锥粽、秤砣粽,各式各样,摇摇晃晃,在风中跳舞。
苏安听着欢声笑语,觉得很温暖,很沉醉,于是,一直行到永兴坊门,他才反应过来,这条路和去苏十八的路方向截然相反。
“怎么来这里?”苏安看着面前一座门庭崭新,围墙齐整的府邸,糊涂地笑了笑,“不过说起来,这两只石狮,倒是和《五方狮子舞》里的神似。”
谷伯道:“少东家,你看门匾上那三个字。”苏安道:“我不识字。”谷伯把斗笠拿下来,指着道:“这是‘状元府’。”苏安道:“什么?”
因京中地价甚贵,许多寒门出身的官员资历尚浅,光凭俸禄根本买不起住处,所以朝廷为照顾这些人,专门在永兴坊划出一片官宅,年年令户部安排租赁。
顾越在衙门里办事,公文练达,一提笔,将自己饥寒交迫的情况如实反映给上司,韦文馗听说后,立即去户部找裴耀卿,要来了这座为世人称道的状元府。
“这这这,这个……”苏安摸着雕刻在门上的镇宅钟馗像,闭眼叹了一口气,“他饥寒交迫怎么也不说,倒好像是真分了家,咱四处乱使钱,委屈了他。”
门开了,迎接的叫顾九,自称是顾越在河东的远房亲戚,前几日刚被请来担任府中总管。他说话带口音,态度却端得正正的,让人想笑又不敢笑。
“这边请。”顾九领苏安和谷伯进府,一路介绍道,“这幅《一百零八州牡丹会》,是翰林院的河东八杰所绘,这卷《兰经》,是户部郎中所誊……”
状元府的正院,不见花木,不见金银器物,堂内摆满古今书籍,廊下挂满礼尚往来的字画。苏安一边看,一边在脑海中勾画顾越接待宾客时的模样。
“九总管,顾郎何时搬的府邸,怎么悄无声息的。”苏安道,“这两袖清风的姿态,摆得相当端正,只是不知道能住几年?有几个下人?”
顾九初来乍到,并不清楚苏安和顾越之间究竟是如何一层关系,心里泛起嘀咕,觉得这话放肆,便没有答。谷伯接话道:“是顾郎吩咐不说的,怕少东家忙。”
据说本府先前的主人是一位隐吏,对园林风水颇有造诣,几个人刚走过正院厅堂,一入后园,面前的意境立即就变得活泼起来。苏安揉了揉眼,不敢置信。
景观分为东西二侧。西侧是层叠栉比的水榭飞桥和亭台楼阁,茂密的藤蔓覆盖住清幽潭水,任涓涓清流在假山间缠绵而挂,称为“怀柔”;
东侧是一片开阔的湖,岸边依照四季开花之序,种植有不同的稀奇植物,眼下是五月,正盛开着淡紫的锦葵和洁白的荼蘼,称为“长歌”。
如此景致,若非是客,苏安早就撩起裤腿,四处拈花惹草而去,却是一抬头,看见一艘石舫停泊水边,那千百条五色丝随风飘飞,像天宫与人间的心愿桥。
顾越坐在石凳上,冲他招了招手:“阿苏,过来陪我坐一会,再去玩。”苏安笑着应声:“好!”回头,对顾九道:“九总管,你看,顾郎叫我阿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