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八月底,酒店大堂的冷风比之前开高了几分。可此时,打出来的冷空气徘徊在他们两人之间,似乎都变得胶着粘稠。
钟熠目光紧紧的看着她,呼吸变得沉重,每一次的呼吸都带着炙热的灼烧感,让他的肺火烧火燎的疼。
而?季弦星只是这样淡淡的看着他,目光清浅的没有任何情绪。
钟熠闭上眼睛,沉沉的吸了一口气,随后又重重的吐出,这才又睁开眼睛。
在开口时,嗓子哑的像是砂砾摩擦过一样,让人听着难受,再无之前温淡清磁的感觉,“你在国外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被欺负了,还是……”钟熠漆黑的眸子中带着说不出的沉痛,五指不?受控制的并拢握紧,“还是……”
太多的可能,他不?敢再去想。他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一样,他低叹了口气,挣扎又无力的问,“到底怎么回事?”
季弦星轻轻咬了下嘴里的细肉,疼痛让她冷静了不?少。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低声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久也没回国么,这就是原因。”
“这他妈算什么狗屁原因!”
他竟然突然爆了粗口,极其压抑的低吼出这么一句。
季弦星微愣的看着他,和他认识这么句,这似乎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失控。
他忽然向前迈了两步,抬手想按住她的肩膀。他现在有些可怕,眼底是努力压抑的焦躁暴虐,像是有狂风暴雨正在他身体里酝酿。
季弦星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恐怖气场吓到,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钟熠看着自己落空的手,愣了下,心里迟来的钝痛才传到大脑。他抬着眸子看向?她,竟然有些苍凉和无力。
季弦星对上他的眸子时,心中一颤,可却又对他表现出来的无辜和愤怒觉得有些可笑。
钟熠无奈的将手垂了下来,压着嗓子道:“无论出了什么事,你都可以回来,寻求我?们的帮助。就算,你害怕你不?敢面对你的父母。可你还有我?——”
他嗓音有些发颤,垂在身侧的手不?由的握紧拳,吞咽了下嗓子才又继续道:“无论怎么样,我?都可以帮你保护你,你不?用一个人面对这些。”
他不?敢想象,她到底在国外遇到了什么事。是被人欺负了,还是被人欺骗了感情。又是怎么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国外生活的,无依无靠异国他乡。
她从小是被宠大的,即使小的时候可能缺少了些来自亲人的疼爱。可是从他遇到她那天起,他就是宠着她长大的。
别人怎么敢!
怎么敢这样对她!
看着钟熠愈发低沉的脸,季弦星忽然开口,“寻求你的帮助?你的未婚妻可以接受你身边一直跟着个我,还带着孩子么?”
钟熠被问的哑口,他和程千姿之间的关系涉及到太多的利益关系,现在仍旧有很多项目牵连在一起,在时间没结束前,越少人知道越好。
季弦星淡淡的看着他,只当他是被问的无话可说。她的嘴角轻轻的勾起抹嗤嘲,又轻声说:“换做是谁,也接受不了的。”
她当时,既然做了这样的决定。无论会面临什么,再怎么辛苦,都是她活该。
“况且钟熠,你其实只不过是我小舅的朋友。”季弦星冷静的说:“你也不?需要这样管我?的。”
钟熠神色微愣的看着她,像是怀疑自己所听到的,过了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这样想的?”
他周身的气场骤然降低,季弦星轻咬了下唇,抬起头来直直的迎上去了他的目光,“不?然呢钟熠,你以什么身份,来管我?这些私事?”
季弦星知道,自己说的这话其实在他的角度,很不?知好歹。换做是别人,此时应该甩手就走了。
可她就是,心里太难过了。
钟熠气得半天没说出话来,神色中有些燥郁,过了两秒才说:“这是两码事,等过段时间我在和你说。”
随后他目光一沉,声音低冷到不像话,“那个人呢?”
他恨不得,亲手宰了他!
季弦星看着他,也忽然确定了,当年无论告诉他还是不告诉他,情况都会同样糟糕。本来就是她做错事,没必要迁怒别人。
心底的某种执念,在这一刻似乎忽然消失了。
她看着他,摇了摇头,低声道:“不?在了,英年早逝了。”
那个从少女时代就开始的喜欢,终于可以彻底的告一段落。
-
奥奥在周绍远车上,紧紧的扒着窗户往外看,边看边问,“阿星呢,阿星怎么还不?出来。”
周绍远手指轻敲着方向盘,有些想抽烟,但想到奥奥还在又忍住了。
他静静的打量着面前这个小家伙。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不?由的一眯,又仔细看了看,不?一会神色由复杂又变得有些玩味。
奥奥见一直没人回答自己,他下意识的转过脑袋来看。轻轻攥紧了小手说:“周舅舅,我?觉得你不?应该出来。”
不?出来,难道听两个当事人掰扯回味当年么。
他倒想当个听众,他最喜欢这种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了,他可是生活在浪漫之都好多年的人,全身都充满了这种浪漫细胞。
可是当事人大概会有点不愿意,甚至还有可能把他打出来。
他揉了揉鼻子,挑眉,“为什么?”
奥奥皱着眉头说:“里面的那个高高的叔叔看上去好凶,他万一看我?们走了欺负阿星怎么办?你在那里,还能帮阿星打架。”
周绍远眼底有些意味深长,大概是会打架吧,但是究竟是那种“打架”就不好说了。
他对上奥奥担忧的眼神,终于良心发现,安抚道:“别担心,大家都是文明人,不?会动手的。”
奥奥想起刚刚看到的那个大个子叔叔,虽然人好像凶凶的,但是长得好像挺帅的,穿的也很好看斯文。是他理解中“文明人”的样子,可他还是半信半疑,“这样嘛。”
周绍远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忽然道:“奥奥……”
“唔?”
周绍远想了想,到嗓子眼的话又被他吞了回去,嘴角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没事,等会给你买薯条。”
小蝌蚪找爸爸的故事大概要全剧终了。
周绍远有些打盹,才刚要睡着,就听奥奥喊着,“阿星阿星——”
同时,车门被打开,有闷燥的热气吹起来,又很快的被关在门外。
周绍远睁开眼睛,就见季弦星面色有些冷的坐在后座。
奥奥不?放心的爬了过去,仰着小脑袋看着她,紧张的问,“阿星那个大个子叔叔有没有欺负你?”
季弦星垂眸,看着怀里圆圆的小脑袋,低声道:“没有。”
以后也欺负不?了了。
周绍远等他们母子诉完衷肠,才轻笑着开口,“你说对了,奥奥确实和你最亲。我?刚刚想带他去买薯条他都不走。”
季弦星有些疲倦的陷进椅座里,揉着头,眼神却很冷的警告着,“不?、要、再、悄、悄、给、他、吃、薯、条、了!”
周绍远举起手,示意她冷静。过了几秒,正色道:“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开车,你跟我?走,我?找个代驾把你拿车开回去。”
季弦星轻玩着奥奥的手指,语气淡淡道:“不?用管了,就放这吧。”
“你疯了,那么好一辆车放这不?怕被人——”他说到一半,忽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味来,点了下头,“行吧。”
随后,周绍远便开动了车子。
季弦星胳膊戳在窗边,静静的看着窗外。
她说完那句话,也没看钟熠的神色便走了出来。
就到这里吧,一切就到这里。
……
到底还是给奥奥买了冰淇淋,对于小朋友说过的话就要算数。
等排队的时候,周绍远忽然来了句,“原来,是这种关系的亲戚。”
季弦星一惊,眯着眼睛看他。
“别这么看我?,他们两个站在一起,长眼睛的人都能发现。”周绍远不?紧不慢道:“不?过也是怪了,见了钟熠这么多次我也没觉得。但放在一起,啧啧……”
季弦星手指不?自觉紧握,指甲抠进了肉里。轻微的疼痛让她忽然想开,即使他知道一切也没什么大不了,什么事都不会改变。
“周绍远。”她声音不咸不淡的叫他。
“嗯?”
季弦星看着他,嘴角勾起抹笑,随后没有感情的说:“如果你不?想被灭口,你就闭嘴。”
周绍远一点没害怕,反而?眉间还有些松散,“还能开玩笑,那看来问题不?是很大。”
季弦星淡淡的收回视线,又不?放心的叮嘱道:“别在奥奥面前乱说话。”
周绍远轻“啧”了声,有些不?满的看着她,“这些分寸我还是有点。”
-
房间的窗帘被他全部拉上,明明已经加班超过了三十几个小时,他却没有丝毫的睡意。
心跳的很快,神经处在一种不?正常的亢奋中。
钟熠忽然抬手轻按了按太阳穴,低头看着手里的车钥匙,眼底晦涩难辨。
他追出去的时候,有接待生忽然拦住他,说刚刚走出去的小姐有东西给他。
他被拍停了下来,接过一看,竟然是那辆路虎的车钥匙。
钟熠眼底的眸色沉的像是要滴出水来,手不?自觉紧握,力气大的快要把钥匙捏碎。
就这么不?耐烦他管她,不?耐烦到连那些喜欢的车都能不要,努力的要和自己划清界限。
钟熠眼中露出深深的怒意,深吸了两口气,仍是没将心底的那团火压下去。忽然大力一扬,手中的钥匙飞出,砸到了门口摆的景泰蓝花瓶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碎裂的声。
他靠躺在沙发上,像是忽然失去了力气,眼里全是挫败。
也不?知过了多久,手边的手机忽然响起,他快速接通。
那边说了些什么,钟熠的轻垂着眸子看不?出什么,过了会才哑着嗓子说:“麻烦了。”
“钟总说的哪里话,您要是这么客气,下次再给我?校捐实验室我还敢不敢要了。”那边人客气道,同时又说:“不?过已经毕业两年了,是不是换了号我也不?敢保证,他们家里的紧急联络人也给您发过去了,您看看吧。”
挂了电话后,钟熠打开手机,看着屏幕上的电话号码,眼中全是冷沉。
那小孩看上去不过三四?岁大,时间上看是刚到法国就发生的事,和她一起去的同学一定会知道些什么。
他记得当时,弦星似乎喜欢过一个男孩,因为那个男孩还难过过。那个人和他们一队,也在一起留学的名单里。
钟熠眸色越发的沉,他按着电话打了过去,手不?由的握紧,骨节被他按得都在发响。等待的一分一秒,都让他心口那股燃烧的火焰变得浓烈。
一秒,两秒……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他冷笑了一声,微微俯身将茶几上的烟盒拿过来,抽出来了一根烟,随后点燃。
昏暗的房间里,出现了一抹猩红,看上去越发的红。红的能刺痛人的双眼,又像是有着说不出的危险与压抑。
烟圈将钟熠的脸笼罩的看不?清神色,烟燃到一半,他又拨了个电话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