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真的太安静了,安静到能听见爱在黑暗中滋生的声音,让人发慌,也让人上瘾。
因为她转身?,因为她短短几步的靠近,池生眼中的光亮重?新被?点燃,她站在楼梯上,仰头?望着阮茵梦,笑?着问:“你改变主?意了吗?”
夜色太浓,而灯光实在太昏暗,池生的面容格外的柔和,带着一丝惊喜的笑?意。
然而阮茵梦却?懊悔自己的迟疑和心软。
她知道她每松一次口,每心软一次,都?只会?让池生空欢喜一场,让她更加伤心。
池生望着眼前缄默的女人,也渐渐明白并不是她想的那?样,她的心沉甸甸地往下坠。
“池生。”阮茵梦开了口。
池生唇角的笑?意淡了下来,依旧望着阮茵梦。
阮茵梦扶住栏杆,声音疲惫:“我后悔招惹了你。”
池生面上一阵慌乱,她勉强笑?了笑?,试图冷静下来,问:“为什么?你现在不喜欢我的眼睛了吗?你不是说第一次看到我的眼睛就想……”
阮茵梦打断了她:“你根本不了解我,你不知道我是怎样的人,有什么样的过去,你也不知道世道有多难,我们不会?有结果的。”
池生迟疑起来,却?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想要后退,而是一种她自己都?说不清的自卑。也许是因为她比阮茵梦小十?四岁,所以?她还没经历过那?些她口中艰难的世道,显得她格外无知任性。
她低声道:“可是我们连试都?没试过,怎么知道一定不会?有结果。”
她这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模样,使得阮茵梦想笑?,大概只有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才会?有这样的勇气。
“不用试,就知道。”她身?上一身?的酒味烟味,她站在昏暗里,浓妆而疲惫,像是开到了尽头?的玫瑰,随时就要枯萎凋零。
池生感到刺眼的厉害,她执着地不肯放弃:“那?我就每晚在这里等你。”
“如果我搬走呢?”阮茵梦狠下心。
她要是搬走,换了手机号,她们之间就彻彻底底完了。
池生咬牙,慌张、不甘与懊恼种种情绪混合在一起,她望着她的眼睛,用这双最初吸引她的眼睛望着她:“我会?找到你。”
这下阮茵梦是真的笑?了出来,笑?她的天真:“你要上哪里找我,世界这么大,找个人像大海里淘一滴水,你要怎么找我?”
可是池生没有笑?,她甚至没有半点退缩,连目光闪烁都?没有,她一字一顿道:“你可以?试试看,我会?一直找你,找不到就一直找,总之,我不会?放弃,你可以?试试看,试试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她浓烈的情绪让阮茵梦怔住了,她看着池生,池生任她打量,阮茵梦的心口像是堵了什么东西,喘不上气来。
过了将近半分钟,她才对池生说:“录取通知书收到了吗?”
她突然换了话?题,可池生已经意识到她要说什么了,她固执地望着她,将牙咬得紧紧的。
阮茵梦摇了摇头?,接着说:“听话?,你有大好的前程,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这种人身?上。”
池生就要反问她凭什么替她做决定,便对上了阮茵梦低沉的目光。
“不要浪费在一个妓.女身?上。”她说道。
池生像是被?人打了一拳,固执的眼神里充斥着不忍不甘与颓然。
楼上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
池生没有动,阮茵梦看了她一眼,转身?进了门,门在楼上的邻居下来前合上。
池生看得出来,她的动作带着慌乱急切,生怕被?人发现。
以?前是她害怕被?人发现她们之间的关系,现在却?调转了过来。
池生骤然间意识到,她们确确实实是在黑暗里,哪怕真有一天相?爱,也只能黑暗中偷偷摸摸地相?互依偎。
邻居看到池生吓了一跳,用方?言说:“池生,天还没亮,侬咋在这里?”
池生像是变成了一尊雕塑,眼睛动了动,却?没说出话?。
幸好邻居也不怎么关心,拎着菜篮子下楼去了。
池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回到自己的房间的。
她坐下来,背靠着窗台,抬抬头?就能看到阮茵梦的阳台,里头?的灯光映出来。
她就这样仰头?看着,看着灯光映出来,看着窗帘被?拉上,看着灯光熄灭,看着外头?天亮了。
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掉下来的,整张脸都?湿凉,她将头?埋进自己的臂弯里,强忍着没有哭出声,可肩膀却?不住地颤抖。
宁稚哭得拍不下去。
拍摄暂停了。
这是池生初次尝到感情的苦涩,她喜欢的人不是能光明正大地站在阳光下的人。
她们一个在阴暗的角落里,一个在阳光普照下,生来就相?斥。
沈宜之从?外边进来,坐到她边上,给她递了一张纸巾。
宁稚接过纸巾,擦了眼泪,她把纸巾攥在手里。
“她说后悔招惹了你,说你不了解我,说我们不会?有未来,却?没有说过我不喜欢你。”
“她说了那?么多拒绝的理由,却?从?来没有否认过自己的感情。”
“她听见开门声慌乱地逃走,生怕被?人看到,是怕影响池生。”
妓、女本来就见不得人,跟谁一起不是一起,有什么怕被?人看的,她是顾忌池生,被?看到的话?,闲言碎语就朝池生去了,她知道被?人议论的滋味,不忍心池生也落得和她一样。
宁稚絮絮地说,望着沈宜之,像是要告诉她,她都?懂,池生也懂。
正因为懂,更加悲哀。
正因为懂,更加无法放手。
“我知道的。”沈宜之安慰她,“池生懂,你也懂。”
宁稚点点头?,紧紧地捏着那?张皱巴巴的纸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