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天黑得?早,刚入夜,小区里来来往往的人却不少,大多是下班了匆匆回家的。
阮茵梦拎着包和橘子沿着路边走,边上同方向?的两个路人一路聊着天。
忽然?其中一个说:“美院前两天有个学?生跳楼了你知道吗?”
“都传遍了,”另一个语带指责,“爹妈养到这么大,供着上了大学?,不学?好不说,还敢跳楼,没有一点?良心。”
他们这一带离高校园区近,哪所大学?发生什?么大事,不多久就?能传过来,成为居民茶余饭后?的谈资。
阮茵梦一听美院,就?放慢了步子。
听到跳楼的字眼?,她蓦地心头一跳,想到池生生日那天的反常,是看?到了,所以吓着了吗?
可要是因为这个,池生不至于不告诉她。
“不然?还能怎么办,做了那种事被撞见了,走到哪儿?都要被人戳脊梁骨。”
“什?么事啊?”另一个人显然?吃瓜没吃全?,见似乎还有隐秘,顿时来了精神。
“同性恋啊。听不懂?就?是……”
阮茵梦加快了步子,从她们身旁走了过去,议论的声?音被落在了身后?,她走得?飞快,甚至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只开了灯,关上门,才靠在门后?胸口剧烈地起?伏。
她把东西都放下,坐到桌边,那天池生的反常是因为这个吗?
她在学?校里也会听到类似的话吗?
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是以前常有的事,再难听的话,阮茵梦都听过,都能装作听不到,不往心里去。
可现在那两个路人说的话甚至不是冲着她和池生来的,阮茵梦都觉得?难以承受。
不是为自己,她这样的人,哪怕被人当?面说几句,骂上几句都没什?么,可是池生呢?
池生那样明亮的人,她处在这样的流言中该多难过。
她一整晚都心不在焉,头一次在翻开书后?走了神。
时间一分一秒地捱,好不容易到了十点?,她估摸着池生应该快来了,起?身把橙子拿去厨房洗干净,切了一盘。
她想跟池生谈一谈,她知道那种滋味不好受。
可她却没等到池生来,只等来了一个电话。
“我今晚不能来了。”池生在那端说,语气?有几分懊恼,“明天早上有事。”
阮茵梦按在桌上的手一紧,低低地应:“好。”
池生却没急着挂断,她那边有风声?,似乎是在走路,阮茵梦也没挂断,便听着她的呼吸与风声?。
“阮茵梦。”池生叫了她一声?。
她总喜欢这样连名带姓地喊她的名字,却不显生疏,反倒有种说不上来的亲昵。
阮茵梦一贯喜欢她这么叫她,可此时,不知怎么,却是心头一紧,轻轻地问:“怎么?”
“真想抱抱你。”池生说道。
阮茵梦揪紧的心一松,居然?有种脱力的感觉,她挨着桌边坐下,唇角弯了弯。
池生突然?犯了傻,没听到她的回应,在那边追问:“你喜欢我抱抱你吗?”
她声?音带着笑,使得?阮茵梦也跟着笑了起?来,她点?了点?头:“嗯。”说完,笑意更深,即便池生不在面前,还是羞涩地低了头,说:“喜欢。”
走到站牌下,正好一辆公交车进?站,池生上了车,找到后?面的空位坐下。
老师刚刚才打电话通知她,把周日晚上的指导改到了明天早上,池生对画还有很多不满意的地方,只能晚上回学?校去改。
到学?校都快十一点?了,她直接去了画室。
画室还有几个同学?在,凑在一起?说笑打闹。池生都不太熟,便只笑了笑,算作打了招呼,然?后?就?专注自己的事了。
过了十二点?,画室只剩了她一个人。
她沉浸在画中,天快亮时,就?在画室里睡了会儿?,直到老师打她电话。
这个比赛影响力很大,奖金很高,要是能获奖,她和阮茵梦接下来一年都能过得?轻松点?,还能给她的画提供一个很好的平台,对将来的发展有极大的好处。
池生抱着画到老师的办公室。
办公室是单间的,布置成了一间画室的模样,只在入门处放了张办公桌用来办公。
池生到的时候,已经有两个同学?在了。
美院只有两个参赛名额,原本已经定了这两人,但老师突然?看?到了池生的作品,大有眼?前一亮的感觉,想要重新确定名额,把她加上去,如此一来,原本定下的两人就?得?退出一个。
谁也不愿意退出,老师也不好强制,这次的画作指导,其实是一次内部选拔,三人之中选两人,谁的画出色,就?谁参赛。
见池生来,老师面上就?有了笑容,朝她招手道:“来,把画给我看?看?。”
池生走过去,把画递给老师。
往年的参赛者都是大三大四的,像池生这样大一就?入了老师眼?,大力推荐的学?生很少见。
不过池生优秀惯了,她得?过很多奖,一路被人捧着,天赋卓绝这类的夸奖不知听了多少。
于是受了老师这样的青眼?,她感激,却并不惶恐,大大方方地就?带着画来了。
老师把画接过去,池生才把目光落在房间里的另外两位同学?,礼貌地朝他们点?点?头,不卑不亢地打招呼:“学?姐好,学?长好。”
学?姐凑到老师身边一起?看?,只看?了一眼?,就?赞叹:“灵气?。”
灵气?是最难得?的,是怎么练都练不出来的。
学?长是池生同个高中毕业的,比她高两届,没急着去看?画,而是关心地问了池生是不是晚上没睡,黑眼?圈这么重。
池生跟他不熟,不太习惯被这么套近乎,笑了笑,说了句“还好”,就?把注意力放在老师身上。
老师将三幅画都一一点?评了,又给他们指点?了些不足的地方,讲完都中午了。
“好了,选拔结果礼拜一告诉你们。”老师让他们先走,只把池生单独留了下来。
老师指了下身前的椅子让她坐下:“学?长学?姐的作品你看?了,知道自己的弱点?在哪里吗?”
三幅画都放在画架上,风格不一,各有各的特点?,其中池生的个人风格最强烈。
她画风像草原上飞驰的骏马,像穿过绿林的一缕风,也像盛夏最耀眼?的太阳,既清新又浓郁,既自由,又带着一种齐整与克制,十分矛盾,但偏偏是这种矛盾,让她的画格外夺目。
池生想了想:“基本功不够扎实。”
老师点?点?头:“你缺少练习。”
这也是天赋型选手的通病,领悟力超绝,但在练习上就?缺点?定力,尤其都还是孩子,坐不住,让他们多画几张素描,简直是要了命了。
老师带过的学?生多,早就?见怪不怪了:“你这样,遇到老派的评审会很吃亏。”
毕竟天赋令人称颂,但勤奋更值得?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