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两张笺纸之后,陆灵霏再没有回过一封信。竹枝有时候走进来,陆灵霏能感受到她一定有什么想对她说的,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陆灵霏也没有问她。
只是一夕之间,陆灵霏的态度却骤然改变,她当然应该想不通。但陆灵霏在短短一段时间内,就得知了兄长不是兄长,甚至他还对她说,他喜欢她。
陆灵霏又该怎么应对呢?
有时候她会想起那个吻,带有一点迷离的桂花香气和秋夜的凉,是柔软的,却刺透了一切她以为的理所当然,但当她想顺着这条被破开的缝隙钻出去,陆临月的质问又在她耳边回响:“他怎么敢喜欢你?!”
这有什么不敢的?他一向是个离经叛道的人,从很早的时候她就知道,陆明衍藐视一切的权威和规矩。
但是陆灵霏敢吗?
等到有一天,他再度出现在人前,那时所有的谎言都会不攻自破,没有人会去深究,但私底下没有人会被糊弄。像陆临月一样知晓内情的人,总是难免要问一句:“他怎么敢?!”
陆灵霏又一次缩回了自己的壳里。
.
陆临月出嫁,陆灵霏作为姊妹尚未出阁,不能观礼,但在她出嫁前,太夫人命人传话给她。太夫人说:“手足情深,往日即使有什么嫌隙,此刻也都一并一笔勾销了。”又让她给陆临月准备添妆的东西。
陆灵霏无所谓,她最不缺的东西大概就是金银珠宝了。甚至不需要她费心挑选,苑氏就替她处理好了一切。但添妆却要她自己去,太夫人也许是抱着一种焉知陆临月日后会不会前程似锦的心态,有意在陆临月出嫁前的最后时光让两人重修旧好,但兴许两人见面只会闹得更糟?陆灵霏不无促狭地想。
陆临月的屋子看上去有些挤,杨家豪富,平南侯府所给的陪嫁也所费甚巨。所有的这些都安放在陆临月的院子中,这也许是陆灵霏见到陆临月时,陆临月破天荒地面带笑容的缘由所在。
她们在内室隔着一张案几相对而坐。
陆临月一手执着一柄川扇,一手轻轻地抚着自己的小腹,陆灵霏目光所及,看到了她微微上扬的嘴角。
她不喜欢陆临月,但也没想过盼着她不好。
只是不知怎么的,陆灵霏突然问她:“日后若你发现,杨歧并不能助你做人上人,那时你会后悔么?”
陆临月的笑容淡了下去,居然很认真地思考了片刻,然后说:“不会。”
陆灵霏点点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但陆临月却继续道:“落子无悔,后悔有什么用,若真有那么一日,再另寻办法便是了。”
她说得志得意满,信誓旦旦,陆灵霏倒有点想笑了,“这话教杨歧听见了,可该多难过。”
陆临月瞪着她,像看着一个异类。
不,也许本来就是异类。
自幼被娇宠到不知人间疾苦,不明白赫赫权势的真正含义,反正总会有人将一切最好的东西为她双手奉上,想到这里,陆临月的心中又开始有些不快。
她开口,就有些不耐烦:“哼,杨歧难道便是为了我?”
陆灵霏有些不懂了。
从前她偶然看过一本话本,尽管后来被郑夫人发现,烧掉了。
红拂夜奔,是为了李靖。陆临月冒着被平南侯扔到庄子里自生自灭的风险,却不是为了杨歧。
她似乎可以预见,当陆临月的富贵梦碎的时候,她和杨歧也就走到了终点。
不过这无所谓了,从来就没有人逼着她这么做,她愿意,她做了,后来如何都是她的事。又或者她不过是说说而已,毕竟能有几个人敢于冲破所处的现状去追逐水月镜花?不论那水月镜花是权势富贵,还是……别的什么。
.
从陆临月的院子里出来的时候,陆灵霏迎头遇上了同来给陆临月添妆的柳玢娘,柳玢娘一见到她,便挽住她的手,让她等一等。陆灵霏原本前脚已经迈出了院门,闻言,站在原地,朝她笑了笑,看着柳玢娘指挥仆妇,将添妆的一只紫檀木案,搬进了陆临月的居屋。
然后才执着陆灵霏的手,向外走去。
陆灵霏心中有些愧疚,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她的心神全部被另外一个人占据,将这个旧日交好的朋友抛到了脑后,直到现在才终于有机会来问上一句近来过得怎么样。
柳玢娘的面色在那一瞬间有一丝凝滞,被陆灵霏觉察到。她转过头,看向跟在柳玢娘身后的一个举止谦卑的年轻妇人,轻声问:“这是谁?”
柳玢娘笑了笑:“是我为你哥哥新纳的姬妾,姓廉,叫她廉姬即可。”说着还笑了笑,“就是廉颇的廉。”
陆灵霏却不笑了。
柳玢娘和陆明琛成婚到现在不过半年,连子嗣都没有,为何却要赶着给陆明琛纳妾?
她皱着眉问:“是我母亲让的么?”太夫人视陆明琛犹如仇敌,自然不会想着给陆明琛纳妾,那么家中长辈就只剩下郑夫人会做这样的事。
柳玢娘一愣,似乎是不明白她何出此言,过了一阵才道:“并非如此,妹妹怎么会这么想呢?”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是我阿娘做的主。”
可好端端的,一个母亲,怎么会让新婚燕尔的女儿为丈夫纳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