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灵霏知道,她这是还在埋怨着自己自作主张,没肯同她统一口径,坚决回绝了这门亲事。闻言,也笑了笑,“这才吃了他家几顿哺食?和在家时能有什么分别?”
陆襄水整整大了她八岁,人说“长姐如母”,在她心底,也实在是将这个小妹妹当作了自己的半个女儿。陆襄水实在难以真的同她置气,最后只能叹了口气:“他这是给你喂了什么迷|魂汤?”
陆灵霏不想同她说起和陆明衍相干的事来,岔开话题,“我去见母亲前,先去见了祖母。”
陆襄水不置可否,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陆灵霏继续道:“我同祖母道,母亲现在在病中,祖母自个也顾不上三郎,不若让我将三郎接过府照看,仲卿也同意了。”
陆襄水一笑,“胡闹。”
陆灵霏缓缓走到案几前,在她面前坐下,然后抬起头,问她:“阿姊,你怎的向祖母提了那般的法子?”
陆襄水就知道自己的这个小妹妹会有此一问,闻言,轻轻地拨弄了一下案几上的茶具,而后才徐徐道:“这法子不中肯么?三郎总是要有人照看的,傅姆再用心也不过是下仆。”
陆灵霏皱眉,但不等她开口,陆襄水却先自己嗤笑一下:“瞧我说的是什么话,贵妾自然也贵重不到哪去。”
“人家好好的姑娘,又怎么肯服了绝子药,一辈子没有自己的孩子?”陆灵霏叹了一口气。
陆襄水看着她,笑起来,举着团扇的手,再她头上轻轻地敲了一下,“我的傻妹妹,为了一口吃的,自甘卖身进窑子的大有人在。何况我家这般的泼天富贵,寻常人要修上几辈子的福分才能攀爬上?不过是让她在三郎小的时候照看几年罢了,待三郎知事了,便给她钱财田地,让她出府去,她想留,我还不肯呢。
这几年间,她若尽心,府中赐下的钱财还不够她养老送终的么?还连带的提拔了她家的门第,提携子侄,父母只有千恩万谢的,哪里会有不愿的呢?”
陆灵霏却一顿,抓住了她话中的破绽:“不对,若只是照看三郎几年,让她服用避子汤便是了,甚至避子汤都可以免了。父亲姬妾众多,多专门寻了个良家女子来照看三郎,父亲也不见得会动她。”
陆襄水被她突如其来的话梗了一下,抬头细细地打量起自己初为人妇的妹妹,年轻的,蓬勃的,像一朵沾着朝露的芙蓉花,含苞待放,有着无限的对明日的期盼。良久,她才微微一笑:“是,原本确实大可不必,但求个心安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陆灵霏回味着她的这句话,再联想到姐夫升平郡王的为人,不由问道:“人选阿姊早有决断了,是么?”
这回陆襄水打量着她的目光中就带了几分复杂,既想夸奖妹妹的聪慧,又回味起来,自己的所为并不算得上是光彩,但最后还是如实道:“不错,是我婆母娘家的远房族亲。”
陆灵霏有些错愕:“那怎么能够?”
陆襄水笑起来:“不过是来打秋风的破落户罢了,仗着同个姓氏,实则早就远得找不着了,我同婆母说了,她也没说什么。”
陆灵霏却心道,以平南侯府今日之势,朱太妃怎么会为了一个远方族亲和儿媳闹出不快。
沉默片刻,陆灵霏问她:“那女郎是怎样的人?”
陆襄水笑了笑:“父亲倒是个举人,可惜还没授官就病死了。家中为了供她父亲读书,穷得家徒四壁,才到了郡王府来。那女郎念过不少书,还算是个安分知理的人。”
陆灵霏垂首,良久,才开口道:“既然是个知理的姑娘,就不要折辱人家,让人做妾了,傅姆、保育之流不也能用心地照看教导三郎么?再不济……别用绝育药了。”
陆襄水听完她的话,笑了笑,“你还小。”
她的神态,莫名让陆灵霏想起了郑夫人。
这个认知几乎让她感到悚然一惊。子女对父母的复刻,是这世间最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但在某些时候,这种理所当然让人由衷害怕。
陆襄水手中的团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地摇曳,于是现在她的眼前只剩下一片模糊的扇影。
“但愿杨安能恪守他的誓言,此生都不负你。”
……
马车中,她伏在陆明衍怀中,想起姐姐的话,抬头问他:“你在我父亲面前立下了什么誓言?”
他垂头去看她,笑起来:“不告诉你。”
她贴得更近一些,今日遭遇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格外疲倦,过了一会儿,她才听到他说:“等这一生过完,我也兑现了这一盟誓,那时你就会知道了。”
她愣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
片刻后,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咕囔一句:“五姐姐也快临产了吧。”
陆明衍没想到她还能想起陆临月的事,笑了一声,“她和杨歧,近来争端颇多。”
这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
她想起陆临月出嫁前和她说的那番话,当有一日,她终于发觉杨歧并不能带给她一切她想要的富贵荣华,这桩婚事也就不可避免地出现争端。
可什么才是无上的荣华富贵呢?难道是成为丽正殿的主人么?
作者有话要说:这么一看是不是觉得和大姐姐这样的狼灭比起来还是可可爱爱的女主比较甜?
……
原生家庭对人的影响很大,不过也不是必定的,毕竟人这一生会遇见很多人。像灵霏,苑氏对她的影响就盖过了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