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太上皇对她可谓是予取予求，无论是在日常供给还是在婚姻大事上，只有顺着她的意，哪怕知道她寡居之后在外头有了众多的入幕之宾，也不曾责怪过她。在她心里头，对着太上皇这个父亲当然是有感情的，因而此刻见了杜太后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同她相处了。
杜太后似乎也察觉到了女儿身上的那股抗拒的劲，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只是随手放下手中的茶具，瞥了一眼立在原地，迟迟没有走上前的永定长公主，轻声笑了一下：“杵在那做什么？”
永定长公主只觉得心中莫名的有些瘆得慌，但还是依言，走到了八仙案前，在母亲的对面坐下了。
沉默了良久，永定才终于道：“母亲近来可好？”
杜皇后闻言笑了笑，像是听见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起先并没有答复她，而是从案上的雪盒中挖出一块冬日藏下的冰，丢到茶壶里头。等到紫砂茶壶在红泥小火炉上头“咕噜咕噜”地吞云吐雾起来，她才终于抬起头，看向永定长公主：“我还当殿下已经忘了我和你阿弟了。”
又是这样的话，永定长公主脸上一白，伏到了地上，却到底说不出更多的什么，只能道：“妾不知太后何出此言？”
“太后？”杜太后细细地琢磨着女儿对自己的称呼，冷嘲一声：“李惠思！我十月怀胎将你生下，给你无尽荣华富贵，你便是这样报答我的么？”
永定长公主伏在地上，闻言没有抬起头，而是以额贴地，轻声道：“妾不敢。”
杜皇后被她气狠了，霍然从案几后起身，几步走到她面前，永定长公主的余光里于是便只剩下了满室辉煌的碧树斜阳还有母亲织金的绣鞋。
杜皇后俯下身，去看她，不知怎的，良久没有说出下一句话。直到她不解地抬起头，才发觉母亲偏过头，看着窗外，双肩微微抖动。
她突然的，心中哀戚一片。
然后听到杜太后对她说：“我知道你怨我，怨我害了你父亲。可我若不这样做，我和你阿弟，还有整个杜家，甚至包括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永定长公主沉默着，忽然抬起头，直面杜太后的视线，“可如今，所用的谋划也落了空，您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杜太后冷笑一声：“不到死的那一刻，论什么成王败寇呢？”
看着母亲眼中熊熊的火焰，还有掩藏在其中疯狂滋长的对权力的渴望，永定长公主终于长叹一声，这件事到这里还远远没有落下帷幕，她想。
可事已至此，母亲又要怎么做才能挽救败局？永定长公主不由有些惶恐起来。
母女两人相对无言，直到她觉得自己的膝盖都被丽正殿的地板磕得麻木了，杜太后才将她叫起来，往旁边斜睨一眼，不容否决地道：“你先出宫去吧。”过了一会儿，不知怎的，却改口道：“罢了，到屏风后头去待着。”
永定感到不解，她不敢违背母亲的意思，打心眼里，她其实不愿再参与到母亲和李绍的争权中。她有些心灰地想，兴许她确实就是这样一个自私冷漠的人，只在乎她声色犬马的生活，却不愿意亲自动手去谋划，去争夺。也幸而她是杜皇后的亲生女儿，否则恐怕已然长埋坟茔之下，成为权力的牺牲品。
永定长公主从地上爬起身，终究还是顺从地对着杜皇后点了点头，避到了屏风后头去。
宫人的脚步声又再度地响起，却是从后头的小门来的。
她避在屏风后头，只能瞧见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形。
一个体型富态的中年妇人，被宫人引着，走到了杜太后面前，杜太后还没说什么，这妇人就“扑通”一声跪到了杜太后跟前。杜太后笑起来，打量着她，问道：“这又是做什么？”
妇人放声哭起来：“妾求娘娘救救我家大人。”
杜太后沉吟着没有说话，像是在思考着些什么，又像是单纯地故作矜持。
那妇人又“砰砰”地在地上磕起头，直到杜太后叫停她：“孟娘，你这是做什么，我又何时说过不救了。”
随着母亲的这句话，永定长公主也终于认出了那个跪在母亲跟前的妇人是晋阳令的妻子孟氏。晋阳大旱，晋阳令赈灾不力，被天子发落下狱，没想到他的夫人竟然求情求到了杜太后跟前，这可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孟氏这才止住了哭声，又压低声音道：“太上皇要修建青云观，便是晋阳这样的军家重地遭了荒，也不能免了赋税，这难道是我家大人能决定的？陛下为着立威，将我家大人一同下了狱，可怜他入狱前还在百般费心得为军中筹措粮草。”
永定在屏风后听着孟氏半真半假的话，有些不屑地笑了，同时又陡然地生出了疑问：人都说商人无利不起早，她的母亲杜太后虽非商户，却也深谙此道，绝不会平白地出手相救。那么，在晋阳令身上，杜皇后又有什么能够图谋的呢？她陷入了沉思。
作者有话要说：我尽力了……评论别激动，虽然我觉得我写的也没啥好激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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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严歌苓的微博，大意是“人一生的时间是有限的，所以要用来写自己最想写，也最有意义的东西”，但是我就其实不是很懂什么是有意义的，打算下次开文之前好好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