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誉医生的日记
2016年7月29日
Z城
晴
我总是能够想起那天的杨建柏,背后是透过枝叶洒落进来的阳光,他说的那句‘下午好’透露着生机。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这是我眼中的杨建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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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总喜欢说好事成双,却未想过有时候好事成双的背后也有着加倍的风险。
杨建柏因为工作敬业加上是外科医生的领头人物,技术高超做事严谨,多年在医院的辛勤使得他获得主任的职位,这原本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却未想到有些意想不到总会降临。
手术之前,病人家属曾试图塞红包给杨建柏,且不说医院有规定,即便是没有规定,依靠着杨建柏做人做事的风格也绝对不可能收,然而这件事情最后落在病人家属的口中也是罪过。
负责手术进行收尾工作的苏医生因为失误而导致病人死亡,这件事情原本牵连不到杨建柏的身上,可偏偏之前这场手术最开始的人选是杨建柏,医院内部的决定在没有确定下来是不会告知家属,可苏医生当时却因为家属的百般追问而应承下来做手术的人是杨建柏。
从头到尾算下来这件事情与杨建柏没有关系,可事情发生了,责任偏生一个不落的落在杨建柏的身上。
也许人都是这样,在无法逾越的困难面前总是显得那么失态,病人家属是这样,医生也是如此。
医院的每一个决定都关乎一位执业医师的生死,可医院的上层领导并非圣人,有顾及也有偏见,这样的顾及与偏见落在杨建柏的身上是暂时停下手里的一切工作,待命。
姜誉知道医院这个时候下达待命这个词的意义,杨建柏当然也知道,全科上上下下乃至全院的人都知道这意味着再也没有机会再回到这所医院。
杨建柏不同于姜誉,自从毕业之后他就到了这所医院,从实习学生到如今唾手可及的主任位置,他付出了多少其实没有人在乎,这是一个只在乎结果不在乎过程的社会。
可如今因为一个冤案而得到这样的结果,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够接受。
赵大夫急的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脑子快想爆了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你说这倒霉事儿怎么就被杨建柏给摊上了呢,他家可是前年刚刚贷款买了房,这工资除了还房贷不剩多少,剩下的一大部分也都交给了他父母,现在丢了工作这不要他命呢么。”
姜誉看着赵大夫来回走路的声音都觉得烦躁:“你要想就坐在那儿安安静静的想,来回走你就能有主意了?”
赵大夫耐不住性子,坐了没多会儿又站起来了:“不然联名上书?本来医院做这个决定就挺伤人心的,且不说咱们跟杨大夫是同事,就单是为我们自己着想也该跟医院好好说说这事儿。”
主意倒是个好主意,只是——
“杨建柏平日里看着不争名利,但心里却也是放不下的,我们在这个时候组织一个联名上书,医院能不能因为我们这些人的意见而留下他是个问题,就算是真的留下了他,你让他以后怎么与我们共事。”
姜誉的话让在赵大夫沉默了下来,好一会儿才又问:“难道就让杨大夫这么走了?这走的名声也不好听啊,外头现在都说是杨建柏嫌人给的红包钱少,之前确定下来的手术安排硬生生的给推掉了,还派了自己名下成绩最差的学生来做手术,现在人治死了也不出来给病人家属和媒体一个交代,作为救死扶伤的医生而言就是罪无可恕。”
流言蜚语传的沸沸扬扬。在医院工作的所有人都知道,苏医生平日里见到比自己年长的都会尊称一句老师,如果这样也能算作收学生的话,那这医院上上下下有一个算一个没几个不是苏大夫的老师的。
姜誉站在窗户前,低头望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有紧皱眉头面露难色走入医院的人,也有病后痊愈心情大好走出医院的人,医院这个地方,生老病死都发生的太快太匆忙,对亡者来不及说抱歉,即便拼尽全力却也救不回他的性命,对初生的人来不及道句祝福,愿其一生平安喜乐,健康无忧。
他们每天都在这栋大楼里忙碌,交际圈甚少,每日能够想起来的只是身边一起工作的同事还有需要照顾的病患。
蓦然就想起那天杨建柏在护士站对自己说的那句‘下午好’,他背后是晴朗的天,外头是他们看过千遍万遍的却依然觉得迷人的景色。
他们爱这个地方,爱这份职业,爱逐渐成为了习惯,似乎想脱离都脱离不开。
姜誉想,也许有些事情改变不了,可为了自己以后不后悔不内疚,该做的一些事情还是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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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
杨建柏家一片漆黑,他躺在床上双眼盯着天花板看,电脑的主机轻微地响着,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其中夹杂着闹钟里秒针移动的声音,一个在前方,一个在耳侧。
滴滴答答的交错声总有一刻会有嗡嗡声重合,他心里默默地数着,从一数到十,脑袋莫名的放空了几秒,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忘记了刚刚数到了数字几,于是又重新来,一下一下不厌其烦。
新装修的房子里还带着轻微的甲醛味道,开窗放了一天的空气也没有什么用。
其实可以晚一点再搬进来住的,可他实在很想有一个自己的房子,他想要有房子有家的归属感,即便这样的归属感暂时不能与父母同享,也依然能够让他心里得到短暂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