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在颠簸和喧嚣中行进了一天一夜。
深夜两?点,车子终于?摇摇晃晃的艰难进站。
“住的地方?我已经订好了。”姚琛一手揽着姚琦,生怕他被其他着急下车的人挤到,另一手对他晃晃手机,“困不困?”
姚琦笑了一下,摇摇头。
“骗人。”姚琛收紧揽住他的手臂,贴在他耳边道,“骗人是小狗,是不是你?自己?说的?”
“不是。”姚琦笑着躲开他,“我没有说过。”
“说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姚琛用手指戳戳他心口,“姚小琦,你?学坏了,不仅会骗人,还不肯承认,待会儿……”他肆无忌惮的在姚琦的耳尖上咬了一口,声音暧.昧道,“等到了住的地方?,我再好好收拾你?。”
姚琦的耳朵是他的敏感点,此时被他又是吹气又是咬,整个人都酥了半边,本能?的就往一旁躲闪。
却没看到旁边正?有人拖着箱子走过,他这一躲,刚好拱进了对方?的怀里。
那人看着就不是什么善茬,被姚琦一撞当即黑了脸。
“有毛病?眼睛长着是吃.屎用的吗?看不见人?”
姚琦心里一慌,连忙道歉:“对不起……”
那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拖着箱子继续往外走。
走了不到两?米,手无意?识的往怀里一摸,顿时变了脸。
“你?!刚刚撞我那小兔崽子!是不是你?偷了我手机!”
姚琦茫然的摇头:“我没有。”
那人已经三两?步的冲了回来,粗糙的手一把揪住姚琦的衣领:“少废话,肯定是你?!给?老子交出来!”
姚琦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口锅,整个人都要窒息了。他一面?去掰衣领上的手,另一手用力推开身前的人,因为内心的恐惧,整个人都在颤抖:“我没有偷你?东西,你?放开我。”
男人歪嘴一笑,露出满嘴的黄牙:“好啊,不承认是吧?那就跟我去警务处!”
车里的其他人全都冷眼看着这一幕,有心痒好奇的,会垫着脚抻着脖子向这边张望,但是当姚琦向他们投去求助的目光,那些人又像是突然瞎了聋了,踮起的脚放了下去,抻着的脖子也努力回缩。
整节车厢居然冷漠的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姚琦说话。
男人的手劲儿很大,任凭姚琦不断挣扎,也可以轻松的将他往车门处拖拽。
开始堵在前面?的人群听到动静,全都识趣的默默让开。
车站负责巡逻的工作人员看到二人的拉扯,马上警觉的走了过来:“怎么回事?”
“这是个小贼!偷我手机!”男人恶狠狠的控诉,“快点找人来把他抓起来!”
工作人员分不清是非黑白,看到男人理直气壮又凶神恶煞的模样,好像确有那么回事,连连点头道:“我马上打电话,你?们跟我到这边儿来。”
姚琦又急又气,咬着后槽牙,几乎快要哭出来:“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他乱说的!”
“有没有查过就知?道。”工作人员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拿出手机联络警务站。
在他看不到的身后,男人呲牙对姚琦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并用口型对他道:“求我。”
姚琦背脊发凉,读出他的口型后突然就停止了挣扎。
那一瞬间,他脑内清明?,猛然就明?白过来这人为什么揪住自己?不放。
他有同伙!
或者说,他才是那个同伙。
找个替罪羊故意?制造大动静,趁着别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他们身上,以让自己?的同伴及时脱身。
等到警务那边排除了他的嫌疑,再想去找那个真的犯人,对方?早就已经跑到二里地外了。
识破了对方?的计谋,姚琦也平静了下来。
然后他仰起头,回给?对方?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男人被他笑的有点懵,收起原本的得意?自信,正?径自皱眉疑惑。
下一秒,看似弱鸡似的姚琦突然用力掰开男人的手,同时快速出拳,狠厉的击打在对方?的鼻梁上。
男人猝不及防,“嗷”的一声痛呼。
走在前面?的工作人员听到了声音,转回头来看,却只看到一张留着鼻血的大脸迅速在自己?的眼前放大。
站内很快凌乱起来。
不少穿着警卫制服的人全都朝着一个方?向小跑起来。
姚琦表情凌厉,嘴边始终带着笑。
他身手矫捷,在人群中不断穿梭,很快就绕开人流,顺利通过闸机。
夜色里,一辆黑车缓缓停靠,接着车门开启,司机火急火燎的窜了出来,急切的跑到墙角小解。
解决了内急,司机舒爽的发出一声叹息,哼着歌回到车里,正?要启动车子,后面?突然伸过一只手,拍打他的肩头。
“和平街正?义路233号,谢谢。”
司机被吓得头皮一麻,差点心脏骤停原地去世。
他本能?的打开车内的灯,透过后视镜看到车子后排坐着个年轻好看的青年,看模样气质,似乎还在上学的年纪。
几乎跳到嗓子眼儿的心这才慢慢归了位。
他有心想要抱怨一句,怎么上车没个声还故意?吓人,想想,不能?跟钱过不去,便又把话原封不动的咽了回去,只启动车子,专心开车。
深夜,寂静难熬。
司机开了会儿车有点犯困,于?是开启话痨模式,开始有一搭无一搭的跟客人聊起了天。
“你?是上这边玩还是来上学?怎么大夜里到。”
姚琦看着车窗外,语气淡淡:“来逃命,有人追杀我。”
司机忍不住又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居然被姚琦捕捉到。他笑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我杀过人,手上好几条命。”
司机内心颤抖,连忙将目光收了回来。
姚琦似乎觉得很好玩,抓着椅背,向前倾了倾身:“我把这件事告诉你?,你?会报警抓我吗?”
司机因为恐惧而表情抽搐:“不、不会……我什么都不会说。”
“那就好。”姚琦满意?的笑了,重新靠回椅背上,抱着手臂,翘起腿,“顺便说,我刚说的都是骗你?的。我辍学了,来这边打工,挣钱养活自己?。”
司机冷汗乱窜,双手紧紧地抓着方?向盘,只会“嗯啊”的简短回应,再不敢作死招惹后边儿那位祖宗。
深夜,黑车,三线城市。不管对方?是不是真的“骗”自己?,此时此刻,他都想要相?信那是真的。
因为内心对于?姚琦的极大恐惧,黑车司机不仅没有黑心的绕远路,甚至没敢去要姚琦的钱。
姚琦隔着车窗,抖开自己?手里的一张纸币,表情困惑又为难:“为什么不收?是我给?少了吗?”
司机怂唧唧的想求饶,无意?间瞥见姚琦手里的纸币面?值,忽然白着脸“嗷”的一声开车逃走。
姚琦忍不住大笑,随手扔掉火车里捡来的那张冥币,插着兜迈入酒店的门槛。
黑车司机经此一遭,魂儿差点被吓飞。
拉完这一单,他也没有心思再去接别的单了,于?是身心俱疲的草草收尾,准备回家休息。清洁车内时,他意?外发现车后座,姚琦刚刚坐的位置上有一张大钞。
钞票叠的整整齐齐,仿佛还带着那人的温度。
司机拿着那张钱,心中忽然五味杂陈。
然后他将这张纸币又对折的两?次,贴身放在了胸口的口袋里。
*
姚琦失踪的第?48个小时,姚承泽报了警。
“当时是怎么一个情况,可以具体说说吗?”
姚母没有化妆,素面?朝天的脸孔有一些发白,眼底也满是乌青。
姚承泽见她低垂着眼睛,也不说话,主?动将话题接了过来。
“是这样,我儿子他精神方?面?出了点问题,那天我们俩一块儿带他去医院看医生,等我们跟医生聊完,再想去接他,发现他已经不在医院里了。”
小警察将他说的一五一十?的记录下来:“医院已经找过了?其他常去的地方?呢?”
“我看过了医院的监控,他没在医院里停留,直接顺着后门跑的。其他地方?……”姚承泽看了一眼妻子,“也都已经找过了,能?想到的地方?都已经去过了。”
小警察点头,将手里的纸笔递过去:“麻烦填一下信息,右下角签字。”
他看着姚承泽写完,手指点点表格的最下方?:“失踪地点也写一下吧——我们这边会尽快找,一旦有了信息会立马通知?您。”
出了警察局,姚母大口呼吸了一下外面?的空气。
然后她直挺挺的盯着刺眼的阳光,语调没什么起伏的喃喃说道:“他最好跑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真是跑到他们找不到的地方?,她就可以当做从没有过这样一个儿子。
反正?她不喜欢儿子,对方?也已心知?肚明?。
真是走了,对大家都好。
姚承泽没听到她自己?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只看她最近一段时间情绪和精神都不太稳定,正?要出言劝劝,手机先一步响了。
电话是他那位同学戎粟打来的。
“看诊结果怎么样呀?我这两?天工作有点小忙,也没来得及问你?。”
姚承泽抬眼看了看妻子,不答反问:“你?现在有时间吗?我们聊聊。”
见面?的地点安排在一家酒吧。
这是戎粟朋友开的酒吧,白天没有客人,可以给?他们足够的空间随意?畅聊,不被人打扰。
“你?脸色看起来不好。”
戎粟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个儿不高?,有点黑,瘦却健康。
他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姚承泽了,不过一见面?还是敏锐的看出他心里有事。
姚承泽到这个时候已经没什么好瞒的了。
因为姚琦的事情,他心里有苦说不出。
妻子那边看起来状态比他还要差一些,其他同事朋友他也没脸去说,更没法张那个口。
“我们带他去看了,结果跟之?前诊治的基本一致。”
戎粟:“这么严重,那得住院了吧?齐珩怎么说的?”
姚承泽:“齐医生是建议他入院治疗,说是心理疗法加上药物辅助。”
戎粟点点头:“他这么说那你?就听他的,放心,有他在,你?儿子一定会好的。”
姚承泽抿了下唇,没有接话。
戎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隐约察觉到不对:“怎么?你?不想让你?儿子住院吗?”
姚承泽疲累的捏捏眉心:“不是我不想,是他不想——去医院当天他跑了。”
戎粟仿佛没听懂,张着嘴巴愣了好一会儿:“……跑了是?”
“从医院逃走了。”姚承泽道,“我亲眼看到医院监控,他把门撬开从后门逃跑了。”
戎粟似乎没有想到这事会有如此神展开,一双眼睛瞪得老大:“那现在呢?人找到了没?”
姚承泽摇头:“已经过了48小时,报警了。”
戎粟难以消化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看着姚承泽说不出话。
“戎粟。”好一会儿后,姚承泽才重新打破宁静,“我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戎粟忙道:“你?说。”
“你?先前在电话里提到的那个手术。”姚承泽小心的看了他一眼,“可以跟我具体说说吗?”
戎粟很犹豫,好像极不情愿说。
姚承泽:“我只想打听打听,了解一下也不方?便吗?”
戎粟内心争斗了许久,到底还是没顶住对方?求知?的眼神。
“我那次说的那个,叫做‘额叶切除手术’又叫‘脑前叶摘除手术’,名字不一样,其实一回事。简单说就是在人的头颅上开两?个洞,将这个人的脑前叶切掉拿走。手术完成后,暴躁的人会变得安静听话,无比顺从。不过这个手术在国内是禁止的。一方?面?费用太高?,另外一方?面?也是主?要的,因为这个手术太残忍,危险系数也大,稍微一不注意?就会把人变成傻子,行尸走肉那种。”
戎粟给?他讲解完,还不太放心,又叮嘱道:“真的,这个手术太危险了,就算是国外,也只有那些没救的人才会考虑通过这种方?式挽留对方?一条命,为的只是让疯子安静下来——你?儿子的情况还没到这个地步,虽然毁灭型人格疯起来也确实可怕,但只要用心感化,他还是可以恢复过来的。”
姚承泽看似听进去了,点点头,对他友善的笑了笑:“我知?道了,谢谢兄弟。”
戎粟也放下了心:“自家兄弟,谢就免了。你?还是赶紧想办法把人找回来吧,之?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兄弟提,只要是能?帮的,我都会尽力。”
戎粟还有别的事情,先一步走了。
姚承泽却没急着离开。
反而拿出手机,开始搜索“脑前叶切除手术”。
正?如戎粟所说,国内几乎搜不到多少相?关信息。
姚承泽越搜越焦虑,越搜越烦。正?当他准备放弃的时候,偶然被他点进一个论坛里。
这是个页面?非常简洁的论坛,纯英文式的。
整个论坛从开始到结束阅览下来不足三分钟。
就是如此简陋的论坛中,姚承泽联系到一个人,可以安排到国外进行手术。
*
姚琦到Z城已经三天了。
他利用这三天时间,制作了一份非常精美的简历,分别投递给?不同公司。
当天下午,就有不少HR给?他打过电话,跟他预约面?试。
胆战心惊的接完电话,姚琦对着记录在纸上的几家公司陷入沉思。
“这么多家公司,我该选哪个去?”
姚琛握住他的手,轻轻揉捏着:“你?最想去哪一个?”
姚琦苦笑:“如果可以的话,我哪个都不想去。”
重度社恐让他去跟那么多陌生人一起共事?简直比杀了他还让他犯怵。
姚琛抓过他的手,亲亲他的指尖:“没关系,你?如果怕那就让我去。以后我来养你?。”
听起来是挺好的,姚琦咬咬嘴唇:“……还是我去吧。”
面?试的第?一家安排在第?二天的早上十?点。
姚琦没好意?思踩点,提前了一个小时抵达公司。
他到的时候,公司还没开门,门口只有一个戴眼镜的小哥坐在门外楼梯上用电脑打字。
又过了二十?分钟,一男一女甩着车钥匙来了。
两?人先是互相?嘴炮逗贫,说急了开始上手,打着打着忽然又抱在一起激烈的热吻起来。
姚琦简直看呆了,默默地后退至墙角,假装自己?是团看不见的空气。
他这么一躲,反而被人看到了。
“新来的?”刚刚那个几乎都要骑.到男人身上的女人看着他问了一句。
姚琦连忙摇头:“我来面?试。”
“哦,面?试来这么早。”女人嘟囔了一句,没再继续往男人身上爬,反而贴到对方?耳边,叽里咕噜的说起悄悄话。
一边说还一边往姚琦这边看。
姚琦尴尬的不行,干脆偏过头不再看他们。
女人又是嘀咕又是笑。笑声刺耳,穿透力极强。自己?笑完还嫌不够,还要用脚去碰玩电脑的小哥。后者不理她,她反而得寸进尺,想要代替电脑往他怀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