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房间门的时候,喻易在楼道里听到了从其他房间传来的活人动静。虽然这楼确是活人住的,但没人动静才是常态,这些个房客一个个都是史诗级死宅,堪称只要饿不死,绝不走出门。今儿可算是千载难逢的奇观。
正值风口,为了避免一些麻烦,喻易让三危这个见不得人的黑户暂且通过空间门藏起来,然后才走出门。他任由门前的出行记录仪和楼道上的摄像头把自己从头到尾检阅了一番,这才迈出这间破屋的门槛。
喻易住的这栋楼距离A-12物资领取处并不远,路不急,他走得也不急。大概是因为公共区的常规出行路线保持着坚定不移的单调,前往同一方位的人迟早相撞,喻易刚出楼道,一眼往大街上扫去,就扫着不少人。
街上时不时传来行人的骂骂咧咧,只不过经由过滤面罩的过滤,厚度超标空气的稀释,骂了也跟没骂似的,总之传不到天高路远的私人区那里。
此时,喻易也戴了过滤面罩。为此,他不得不摘下自己的宝贝墨镜,直面一些事情。就比如眼前街上每一个人身上模糊的重影。
他的这双眼睛可以看到一年内死亡者的死相。而死亡很多时候并不是由于外在显而易见的死因,而是因外在无法判断的复杂情况。他的目光中,因外在无法判断情况而死者,身上就会出现一个模糊的重影。
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就发现,这个世界见到的绝大多数人身上,都有这样的重影。不过他目前只见过公共区的人,没见过什么私人区的人,暂时还不能确定死亡范围。再则他至今都没有找到死亡之源,并不能妄自猜测其中缘由。
喻易思忖着,将目光从一个干瘦的行人身上收回。公共区居民基本都很瘦,他曾觉得他们最有可能因为饥饿而死,事实证明,也许在他们的身体被贫乏的物质条件彻底打倒前,横生了什么枝节。
喻易边想边走。许是略显烦躁的心理驱使,他的步伐无意识中越来越快,没过多久就到了目的地,A-12物资领取中心。
领取中心的门口站着两个手持突击步/枪的警棍,他们见喻易走近,立即用挑剔的目光在喻易脸上扫射一番,半晌才不耐道:“赶紧进去。”
喻易很是无所谓地晃荡进了大门。
大厅里已经站了不少人。喻易稍微打量了一遭,竟然发现了一个老熟人。他再次瞅了一眼,确定那个靠在墙角,用衣服掩住手臂上弹片擦伤血痕的青年正是游戏中的战力榜第二,变革之剑。
没想到这家伙游戏里一副热血上脑的毛糙样,现实里却看着还挺冷静孤僻。
只是,如果刚刚不是他的错觉,在变革之剑用衣袖将那片染血的皮肤遮盖的一瞬间,他看到了一道绿光。跟游戏里治愈的光效似的。除此之外,他还在变革之剑身上感到了一阵6阶的能量波动,准确的来说,是能量密度正在不停攀升的6阶能量波动。
照目前的速度下去,恐怕不久之后,变革之剑就能突破7阶。可根据舒笑笑之前的探查,这颗星球除扶隐意外最高的能量等阶分明只有5阶。
喻易皱起了眉,如此反常的现象让他很难不想到至今不知何处的扶隐。他怀疑这个变革之剑和扶隐接触过。
喻易正想着,忽听一声惨叫。他鼻翼翕动,便觉一股血腥味直冲鼻腔。顺着血腥味望去,他看到了一个浑身溃烂的男人。
男人摘下了过滤面罩,正用右手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脸,他裸露在衣服外的手臂,面部皮肤都已不成人样。
喻易的目光沉了下去。他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当然知道,因为他看到过。事实上,他看到的除了重影之外的死相,指的就是如此死相。
他甚至觉得,出现如此死相的缘由是,这些少数的例外死在了重影死相相关的催命符到来的路上。
大陆的97%已经被末日时代之前的战争,以及末日时代中途的斗争污染,而其中46%更是因重度的污染成为了生命禁区。公共区就处在成为生命禁区的路上的剩下的陆地。其上明里暗里留存着不少的战争遗留物,污染物。
被可供居民通行路线划在外面的遗留物与污染物只是一部分。由于被污染大陆的内里都已经腐烂掉了,可供居民通行路线上也存在着不小的隐患。
某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某次随心而至狂风也许都会掀开隐患之上遮掩的土块。随后,暴露在阳光下的隐患就极有可能炸毁某个路段,或者像毒蛇一样盘守在原地,给予经过的行人关乎生死的问候。
很显然,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在此前路过了某个隐患。到此时恶疾爆发,他的身体状况已到了无可救药的程度。除非有一位高阶医生愿意及时救他。可一时间又能去哪里寻找一位高阶医生呢?
喻易微微别过头,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他多年来的医术只能拯救残损的身体,却不能拯救从内部就开始坏死病变的器官。他似乎时不时就需要去排解面对死亡的无力。
男人空荡的左手急迫地在身上摸索着,像是在寸草不生的死地上索求着救命之药。溃烂的脓水混着血水擦在他的塑料薄膜外套上,脏了原本粗看干净的厚袍。他看起来狼狈不堪。
他身旁的人见状,只是神情麻木地默默退开了几步,捏紧了随身携带的绿色全息眼镜——他们为数不多的作为人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