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河村位于帝都北部,依附于经济陷入一潭死水的周镇。山有多高路有多窄人就有多穷,多年来,西河村的村民要么被限制在群山之间的田地里,要么只能成群结队涌向城镇谋求生路。
此时天色尚且晦暗着,村西北边儿一栋土房却已经亮起了灯。沈澄看一眼手腕上的二手表,现在是四点十分。前几天已经和隔壁的李叔说好,劳烦他将自己送到周镇。周镇汽车站五点半有一辆车发往首都市中心,到达首都汽车站后他再转车前往五中,一切顺利的话能在八点半左右赶到新生报名处。
离和李叔约定好的时间还差二十分钟,沈澄打开放在桌上的帆布包,决定再确定一遍行李。虽正值夜深人静,但这栋房子现在只有他一个人,所以不用担心动作太大会吵到别人。
车站人多手杂,姐姐寄给他的八百块钱和学校发放的贫困生补助卡被谨慎地安置于上衣内口袋,沈澄还在口袋边上缝了个扣子。怕给李叔添麻烦,帆布包里没有放太多东西,只带了几件换洗衣裳和洗漱用品。听说市中心的物价特别贵,所以一些必备的日用品沈澄就先在周镇买齐了,可以少花冤枉钱。
书本非常吃重量,帆布包装了不少书和笔记本,满满都是知识的负担。重要证件、录取通知书、还有事先准备好的首都市中心交通地图,沈澄一一清点了遍,重新拉上帆布拉链后,屋外正好响起车喇叭声,李叔到了。
按完喇叭没多久,沈澄就背着帆布包出来了。天上刚刚降下一缕曙光,献给清瘦高挺的少年。别说,沈澄坐上电动小三轮后,李大全这辆破车也是载过状元的人了,倍儿有面子。
“小澄啊,去了市里也要好好用功,别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了眼睛。”这话原本不该一个邻居说,但是最该说的人早跑没影儿了,李大全心疼这孩子,掏心掏肝儿地道:“我听说你考的那学校里有很多有钱人,听叔一句话,凡事能忍就忍,你还是个少年人,难免气性大,但人活在世上,有时候还真的得低头,那不是怂,那叫识时务。”
李大全想说的道理沈澄其实都懂,但有人愿意对他说,他就愿意心怀感激地倾听铭记。
“我明白了,谢谢李叔。”
电动三轮哒哒哒地向前跑,小小的山村渐渐消失在身后。
计划的时间刚刚好,到达周镇车站时正好赶上发车。沈澄找好位置坐下,汽车启动,他向窗后看,李大全还没有走,他坐在电动三轮上向沈澄挥动双臂。
这个朴实汉子的笑容、眼神、唇型和动作都在说一句相同的话。
‘加油啊,小子!’
平凡的情景泵出一股奇特的力量,一下子打在心房。沈澄猝不及防间咽下这股冲击,他感觉眼睛有点酸,于是赶紧冲李大全笑了笑,仓惶收回视线。平复完心绪,清秀斯文的面容又如古井无波。
经历一番舟车劳顿后,八点三十五分二十秒,沈澄站在了五中校园大门前。
这所千万人梦寐以求的学府伫立在他眼前,不,应该说他一路披荆斩棘,终于来到它面前。
如果问沈澄对五中的第一印象是什么,他会说,这里的一切好像都在发光,闪闪发光。饶是冷静自持的少年人,此时也抑制不住微微上扬的唇角和汹涌彭拜的好心情。
至少对于沈澄来说,这是最好的起点。
说不紧张是假的,沈澄面上没什么显露,抓着帆布包袋子的手却紧了紧。他在校门口领到一份校内地图和一堆宣传单,决定先前往宿舍楼把行李放好,然后再去班级报到。
唯有报到日,五中是对外开放的。随处可见帮孩子拎行李的家长,大多数人脸上都神采飞扬。与这些人相比,沈澄未免显得有些形单影只。
沈澄的目光轻轻扫过那些和乐融融的景象,微垂下眼帘慢腾腾走过,将注意力投注于手上的地图。
置身于他人的欢喜之中,被那愉悦的尾巴扫到,像一个潜伏的小偷,偷偷分一杯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