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很静,阳光透过明瓦倾洒,又被雕花的窗棂分割成碎,在脚下映出星星点点。
江绥停在床榻前,视线里是蔺溪雪白的脸和淡粉的唇。
她盖着大红色鸳鸯喜被,拆了头饰,如墨似绸的云鬓铺在软枕上,浅浅呼吸,安静的如同一幅画。
一副神秘的,需要他去寻找谜底的画。
江绥见过蔺溪很多面,但蔺溪不记得他。
记忆里,第一次见她那年,江绥才五岁,谢莹带着他去了蔺府,参加她的满月宴。那时候奚闻慧还在,把她抱在怀里,告诉他这是妹妹。
蔺溪留给江绥留下的第一印象,就只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包子。
两府的关系因为父辈的互相辱骂,明面上并不算太好,所以江绥第二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他十岁那年,奚文慧的葬礼上。
五岁的蔺溪哭得不成人样,状态很不好,像今日受到刺激的寇清梦一样,是蔺清安抹着泪吩咐人捆了她的手脚拖下去的。
一年后再见到她,江绥险些认不出她,脏兮兮的脸蛋,头发散乱着,裙角满是污雪化开的泥泞,唯有一双漆黑的眼睛,映着夜晚的火光,像是星辰般明亮。
他未曾去关注,在这一年里她发生了什么,但被那些人拐走后,她已经不会哭了,甚至还会奶声奶气的安慰乔装混进去的他,哥哥别怕,我会救你的。
再后来......
长安城中渐渐有了她的名号,而江绥走上了不可能再与她相交的一条道。
却未想,那年大雪如盖,他心口中刀,快要命丧黄泉时,已是少女模样的她穿着一身红衣,自黑暗里向他走来。
好似上天安排,每一次相见,都是彼此最为狼狈的模样。
蔺溪未识得他的面目,而江绥却将她红衣映雪的样子,深刻在了心里......
她就像天下间最难得的宝藏,每一面都引着人去探究,让人移不开眼。坚韧却又像个易碎的瓷娃娃,恨不得摆上铺着锦衾的高架。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江绥不知道,而他却不敢再踏出一步,随意窥探她的生活。他知自己身处何种境地,所以不想扯她进来。
但现在,她来了,那么有些事......
声音止于床畔,房间内久无动静传来,蔺溪躺得实在有些僵了,她仰了仰脑袋,装作酣眠,悄悄挑开一只眼缝,惊见江绥还站在床边,认真看着她。
蔺溪心里一惊,迅速将眼睛阖上。他是不是开始怀疑她了?
“醒了。”江绥开口。
蔺溪闭着眼,没有接话。
“看来是睡着了。”
江绥看着她微微动着的眼皮,勾起唇角笑了笑,叹息一声,他撩袍坐上床沿,半晌,弯腰慢慢凑过去。
距离越来越近,眼前的光线被黑影盖住,蔺溪慌张地睁开眼。
江绥凑到蔺溪脸前,抬眼对上她的视线,“现在醒了?可惜了......”
这般近的距离,连呼吸都在纠缠,蔺溪感到有些压迫,她抬手推了一下,江绥却忽然抬手,捉住她的手腕按在胸前。
蔺溪猝不及防,身形一晃,被他扯了过去,恼羞成怒道:“你要干什么?”
“青天白日......”江绥拇指磨过她的手背,低下头,懒懒出声道:“大好时光,做点禽兽该做的事。”
“......”蔺溪没语言,忍着打死他的冲动,用力将手抽出后,抬脚就是一踹。
江绥“唔”了一声,捂着腰从榻上站起来。
“你......”骂人的话噎在口中,蔺溪盯着他的腰带懵了一下。
她才发现江绥的衣服已经不是早上那件,同样的红色,袖口和衣摆用白色的丝线刺着的翔鹤,贵气精致,与腰间悬着的一枚旧玉佩格格不入。
倒也不是说玉料不佳,玉佩水头很足,是上好的羊脂玉雕成的一朵牡丹花,花蕊处晕出一抹天然的淡黄,更显栩栩如生,只是上下两端衔口处的穗子蒙了时光流逝的旧影,让她感觉非常熟悉。
江绥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整了整衣摆,笑道:“我什么?”
“你,”蔺溪顿了顿,思索着如何开口才不显古怪,片刻后,她道:“你这玉佩挺好看的。”
“喜欢?”江绥食指绕上玉佩的穗子,在蔺溪若有所思的眼神中,手顺势往下一扯,将玉佩握在了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