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大男孩动作熟练,在冰箱的背景音下,修长的手指侍弄起食物来,有一种特别的韵律与魅力,一点看不出厨房的烟火气。
谢临弄完这一切,又从包里摸出几块零钱,打算去楼下的超市里买几个鸡蛋,配着番茄炒个鸡蛋,走到门边时,门从外边被人打开了。
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与谢临对了面。
“小临回来了,吃饭了吗?”
男人叫谢秋生,是谢临的亲爸,他穿了件湖蓝色工装短袖,看着不是自己的尺寸,穿在他身上显得特别的衣肥人瘦,这衣服一沾了汗水就深一块,此时唯一没有被汗水浸透的下摆像是额外镶在衣服上的另类花边。
“还没,爸你今天又出去了?你腰不好,要是再伤着了怎么办?”
谢临赶紧将人让进来,又去拿块毛巾递过来让他爸擦汗。
谢秋生几年前摔过一次,从此腰就不好,时不时就要发作一回,干不了体力活,偏他也没有什么文化,本来干的泥水匠的活,这么一来等于是断了生计。
“怎么还没吃,赶紧吃饭去,唉,你别动这衣服,都酸臭了,脏。”
谢秋生见着刚脱下来的衣服就被儿子拿着去阳台洗了,喊也喊不住,心里感动得不行。
他儿子是真乖又孝顺又聪明,整个小区就没有不羡慕他的。
回头,感动还没下去,这么久没听到老婆金玉娥的声音,他转头找了一圈,终于发现老婆没在家。
他嗫嚅了一阵,最终缩了嘴什么也没说。
这么一会儿,谢临已经将那件脏衣服洗完挂了起来。
厨房里渐渐传出来咸肉和米饭的香味,谢临正要下楼去买鸡蛋,家里的大门再次被人从外面打开,金玉娥终于回来了。
这个略矮的女人有着进入中年后特有的发福,圆脸上两颊的肉鼓鼓的,头发到肩染了黄色,又烫了卷,用了一根黑色的皮筋束着,显得脸更加大了一圈。
“肚子饿死了,赶紧吃饭!小临,你要出去啊?”
谢临看着人风风火火进门,直奔厨房,经过他时,一股子混着的浓重香烟味和汗水味扑而而来。
又去棋牌室了。
谢临皱眉,张了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下了楼,去买了五六个鸡蛋回来。
再进家门的时候,才一开门就听到金玉娥高亢的嗓门。
“怎么连个菜也没有,你一天天都干什么去了?一个大男人,连个买菜钱也没有,你丢不丢脸啊?你能耐呢?看看隔壁李家那男人,前不久换了新房子,汽车也换新的了,瞧瞧人家老婆手上戴的金手镯,实心的,好几万呢!就我跟了你,回家吃饭饭没煮,吃菜菜没有,就吃苦不用愁,一年到头吃了二十年没停过,你有什么用啊你!”
“老,老婆,你别说了!小临,小临回来听到了!”
“他听到了怎么了,非要上那个什么破大学,学什么食品专业,不让当厨子就想去当营养师,学个金融、会计之类的多好,出来工作又好找又体面,还可以考公务员!一个男人就想着钻进厨房里那点事,有什么出息,就跟你一个样儿!早知道还不如让他当个厨子呢,都不用上大学就可以赚钱了。”
“你,你别说了,少说几句。”
谢秋生又是急,又不敢大声,跟在金玉娥身后跟个祖传了十八辈的受气包似的。
“哎,你烦不烦,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干嘛呢,一个大男人就不能有点男人的样子。”
金玉娥将手里的碗重重一放在桌上,气得指着谢秋生破口大骂。
夏天的屋里热得很,客厅里也没有空调。
谢临一头一脸的汗,心里又躁,又有点凉,满满的丧气又重新盘踞回了他脸上。木着脸站了几秒钟,他重重关了门,饭厅里的声音一下子没了。
“小临回来了。”
谢秋生迎了出来,一双粗糙的手不停搓着,没地儿安放。
“嗯,我炒个鸡蛋,马上就能吃了。”
谢临看着他爸小心翼翼的笑脸,强压下心里那点憋闷,进了厨房。
家里还有两个番茄,是他奶奶前几天拿来的,自己种的味道特别好。他熟练的切成块,又将刚买的鸡蛋打了三个。开火,热锅,倒了油,先将鸡蛋炒了,再将番茄在油里炒了几遍,加水一煮,红的黄的颜色鲜艳,汤汁里番茄味浓郁。
虽然只是个简单的家常菜,但色香味俱全,看着异常诱人。
谢秋生抹着汗在厨房门口张望,见着菜好了,赶紧过来端出去。
又将打蛋的碗洗了,灶擦干净,谢临又热又被油熏的,原本饥肠辘辘的肚子现在都不叫了。
他要成仙了,熏点烟火气就饱。
“小临,快来吃饭。”
谢秋生没见他出来,探头喊他,饭已经给他盛好了。
“来了。”
谢临走了过去,开始吃饭。
谢家一家习惯在吃饭的时候聊聊天。
金玉娥是个憋不住的性子,板着脸吃到一半又忍不住开始找谢秋生说话。
“我们小区门口那个李家的老婆知道吗?她那运气是真好,听说昨天买彩票还中五百块。”
“才五百块……”
“你懂什么,五百块不是钱?我跟你说,她那手气是真旺,搓麻将总是赢,人啊,有时候就是要看命。”
“嗯。”
谢秋生偷瞧谢临的表情,也不敢接老婆的话了。
“你搓麻将去了?”
谢临声音有点冷。
他这个妈,一辈子就没上过班出去干过活,当初嫁给他爸的时候算是高嫁,他爸胆小没脾气,只知道埋头干活,也是有点家底的,特别有一度干了包工头,条件还算不错。
可惜后来出了事,身体摔坏了,干不了重活,家里的钱也都因为事故赔了出去。
还倒欠了许多外债。
生活过得捉襟见肘。
就是这样,金玉娥也一点没改她的生活状态,天天该吃吃,该喝喝,无聊了打麻将,要么就是和那帮小姐妹去买衣服,家里一对爷们似乎与她没有太大关系。
“没!”
金玉娥回得飞快,理直气壮。
谢临知道她说的假话,她浑身上下沾的味道他熟悉不过,但是他说过一遍又一遍,有用过吗?
明明这么多年赌钱就没赢过,就是不长教训。别人十赌九输,她是得输十一次,其中诈胡被罚一次。
水平也就认识那136张牌。
算了,他也不指望他这个妈,她自己偶尔做点零活得的钱输了还是花了,都由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