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这南云院里是一片寂静,惟闻顾阿婆的抽泣声。
姜裳先是低头看了看顾阿婆,又抬头看了眼转角处的窦怀启,只觉莫名有些想笑,她伸手在自己的鼻梁处捏了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阿婆颤着个身子,似乎不愿回想,可主子问起来了,她又没有不理的道理。
“回小姐的话,奴才技穷,恐是教不会他的。”
“不过一个长寿面罢了。有何学不会的?这现如今你二人身上全是灰,又是怎么回事。”
“奴才……奴才也不知,分明是将做法一一传授,这人也是按照奴才的教法,一步一步来,可他做出来的东西,却分明是块……坚硬如顽石的黑块。”
“唉。”姜裳长叹一声,也不知是在叹顾阿婆还是在埋怨窦怀启。“既然如此,你便随我去后院再做一碗,反正我今日没用晚膳。”
“奴才……”顾阿婆有些迟疑。
“你不用教他了。”
“行,奴才这就去。”
姜裳也不知这窦怀启怎会让人害怕到这个地步。
可偏头看去,见顾阿婆从他身旁匆忙跑开的样子,又觉得这窦怀启许是没有做饭的天赋。
“你先去房里换套衣服,洗洗脸然后再来后院。”
窦怀启点了点头,而后垂着头回了房。
这前院里没了他二人。
一旁的司音才笑出声来。“大小姐,你可不知今个顾阿婆费了多少心力,愣是没将窦怀启教会,奴婢见她脸上都似乎露出了绝望。”
姜裳反而是明白了,顿悟道。“难怪今日窦怀启差点将伙房给烧了。”
三人互相看了看,咧着嘴小声笑着。
戌时,天已落入黑暗,冬日云层凝重,层层相压,南云院后院里安静得只闻人的呼吸声。
灶台的四角处皆被司音取了油灯搁置,灯影摇晃,映在雪上,似人影挣扎。
顾阿婆站在灶台的右侧,一边做着长寿面,一边对着姜裳细细讲解。
从发面说起,更是特意提及一些平日容易忽视的点,例如面中得添些细盐,发好的面一定要顺着一个方向揉捏,最后搓好的面条更要盘成一条蛟龙状,盘伏在玉盘中。
盘中添些麻油,使得面条不至于粘连发干。
窦怀启站在顾阿婆的左侧,这些交代的话,他已经听了许多遍了,可对于他并没有什么用处。
现下有冷风经过,惹得油灯里的灯光摇摇晃晃,像个醉酒的大汉。
灯影在姜裳的衣衫上留下半截影子,晃晃悠悠的,竟觉眼前这人陡然相貌不明,身影见风拔长。
她本穿着件浅色的上衣,披着件小袍,被这灯光一笼,窦怀启只觉得她陡然变成了,穿着件鹅黄色长衣,色调温暖,头发用簪子盘成了发髻的女人。
这女人的神色相貌,以及侧头时对他轻笑的模样,窦怀启都非常熟悉。
女人在这灶台前忙碌,偶尔抬头时会小声对着自己说道。“再过几日就是你的生辰,但是人多繁杂,娘亲怕来不及。所以特地借来膳房一用。为娘每年都亲自给你做碗长寿面,所以我们家怀启可是会长命百岁的。”
“娘亲,等我以后长大了,我也会给娘亲做许许多多的长寿面,让娘亲和我一起长命百岁!”
女人没有多说,只是温柔的笑了笑,蹲下身子时,又摸了摸窦怀启的脸颊。
“我们怀启也已是大哥了,以后可得多将弟弟放在心上。咳咳。”
女人说完掏出个手帕低头咳嗽了几声。
窦怀启当时并不明白,后来过了几日,正是他生辰之日,却传来娘亲病逝的消息。
他才渐渐明白。娘亲许是早就病入膏肓,知道自己撑不到那天,所以提前下榻为他做这碗长寿面。
姜裳这边正好长寿面出锅,抬头一看,窦怀启的模样正落入她的眼中,见他眼里有泪光出现,还以为他正饿得不行,想了想,便将先做好的长寿面放到窦怀启的面前。
“既然你饿了,你就先吃吧。”
姜裳不知窦怀启是看着自己想起了他的娘亲,还道自己变成了好心的人。
窦怀启没有说话,接过长寿面,低头一言不发的吃着面。
但其实若是仔细的瞧,仍然可以见到他碗内有些涟漪。
正是泪珠落玉碗,不闻哭泣之声。
娘亲,就算你离开了,怀启也终会踏破苦难,重新回到凉国,将我们失去的,重新夺回来,我也会找到弟弟,护他一世安稳。
长寿面陆续出锅,因为面多,索性一人一碗。
司音司凉等人蹲在一侧吃着,只姜裳一人坐在石桌上慢条斯理的用着膳。
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司音见众人都用完膳了,便起身收拾碗筷,司凉则收拾灶台。
顾阿婆因不是南云院里的人,向姜裳行了礼,便退下了。
姜裳吃得很满足,接过司音递来的手帕,将嘴角油渍擦拭干净,抬头时发现窦怀启仍然一个人站在灶台处,端着碗,脸都快沉到碗里去了。
“窦怀启,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