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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十殿阎君(2 / 2)


被缚的幽魂大都穿着寿衣,惨白个脸,双目呆滞,有些口中还念念有词,与常人极其不同。

萧逸想问鬼魂是不是全都如此,乍一扭头,却见个伸着长舌头的白脸女人趴在自己肩头,布满血丝的眼珠子几乎要脱出眼眶,可其中只有眼白,没有眼珠。

心头重重一跳,他紧抿着唇,险些惊声叫出来。

似是感

到有人在注视,这女人缓缓扭过头,眼看要凑近,“啪”的一下,带着叶子的柳条却狠狠抽来。

“啊”的惨叫后,女人瞬间缩短三寸,本还算凝实的身影也飘忽了几分。惊恐的瞪了柳枝一眼,她倏忽退去,一跳一跳的消失在了黄泉路旁的苍茫烟尘中。

“地府之内,它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实质伤害,不过我看你好像很怕的样子。”

慢条斯理的捋过柳条,长安指指远去的鬼差一行:“那是阳寿终尽而死的,要被压赴十殿阎罗处听候发落。”

语毕,又点点周边若隐若现的诸多游魂:“这些虽然也都死了,可人间的阳寿尚还没尽,要等寿数过完才能去见阎罗。”

状似镇定的嗯了声,萧逸心底却打定主意,绝对不再随便乱瞧。

身处这种鬼地方……还是安分点的好。

眼见那队去得远了,长安拽拽他衣袖,两人复再前行。

黄泉路上,抬首不见星辰日月,低眉不见黄土尘埃,两侧皆是茫茫的混沌,不算亮也不算暗,无有昼夜之分,压抑死寂得令人绝望。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景色倏地一变,点点红芒点亮视线,楼阁的轮廓隐隐显露。

“彼岸花。”长安眯起眼:“传说此花之香气会唤醒前生记忆,但我们还没死,你仔细被迷惑。”

“嗯——那是十殿阎君的第一殿?”

“应该是……”长安摸摸下巴:“一殿秦广王,统管幽冥吉凶,他的殿阁大概在黄泉路和忘川的中间,差不多就这里了。”

据说他头戴方冠,右手执笏,专司接引超升,也是民间凡人最熟悉的阎君。

“你说,那精怪的本体会不会藏在这第一殿中呢?”

地府之内,最特殊的莫过十殿阎罗。这整个阴间世界都是兔子精化的幻境,它在其中定不会做个小鬼小差,任人谩骂鞭笞。

萧逸当然也答不出,“我们去看看吧。”

长安蹙眉,不待说话,四个鬼差忽的小跑而出:“大胆游魂,此处也是尔等所能靠近?瞅你两个鬼鬼祟祟,快快报来生卒年月与我瞧瞧!”

说着,手上青光一闪,须臾多了本厚厚的册子。

——生死册。

二人脑中同时闪过这个念头。

长安抿起唇角,还没编好如何回答,另个牛鼻的鬼差却道:“你与他们废话作甚?赶紧押进去,反正早晚的事儿!”

“嗯,说的也是。”

“哗啦啦”的链条声起,眨眼之间,长安和萧逸的手腕脚腕就被铐住了。

暗暗在心底骂了句娘,长安冲他使个眼色。事已至此,与其跑路,倒不如进第一殿里看看这秦广王到底是个什么。

除了格外森冷幽寒外,阴间的宫殿与阳间并无太大差异。萧逸毕竟是王府世子,惯去皇宫,是以只是略略紧张,暗自防备,并没有太过惊恐。

被拖拽着迈上大殿,长安偷眼乱瞄四面,冷不防背上“啪”的挨了一下:“老实点儿,脑袋低下去,瞪什么瞪!”

龇牙咧嘴的低咒一声,火辣辣的痛感后,她立时感到背上鞭打之处仿似寒针刺入,阴冷透骨。

趁着鬼差不注意,萧逸快速戳戳她胳膊:“诶,没事吧?”

那一鞭子抽下去,尽管未见血痕,可长安的脸色瞬时苍白了大半,想也知道绝不好受。

咬紧牙关摇摇头,长安下巴微点侧旁,萧逸顺着望去,就见座上阎君的右手处有个巨大的高台,其上置着面照不出影子的圆镜。

即便他对民间怪谈无甚兴趣,也晓得这八成便是孽镜台。

秦广王手中有本功德簿,若是冤魂功过相抵,直接押赴转轮殿投胎,男生为女,女生为男;若是遇到恶多善少的,则要站去孽

镜台,照清生前好坏后,酌情发往第二殿。

孽镜台后有扇不小的窗子,半开半合,隐约能看到外面大团大团的彼岸花,宛如堆堆燃烧的烈火,起伏跳跃,璀璨生辉。

这也是此处唯一的光芒。

福至心灵的明了她的意思,萧逸微不可查的点点头,正欲开口确认,上首却蓦地响起界方的重击。

“你两个,姓名年岁,生于何年何月何日何地,卒于何年何月何日何时,速速说来!”

长安掐了萧逸一把,小小声道:“郭衍。”

萧逸会意,装出幽魂迷茫的样子,呆呆回应:“小生郭衍。”

多的却是不说,因为他也不清楚。

“郭衍?”

座上的秦广王翻过生死簿,冕旒后的浓眉一皱:“郭衍?确是死了,可阳寿未尽,现下还不到时候——哪个把他提来的?”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先头四名鬼差蔫头耷脑的出列,青幽幽的面皮都显得发白:“小的,小的……”

“罢了,迟早而已,这读书人等得够久了。”

这幻境中的秦广王自生威严,行事说话极有尺度,长安原本生了几分敬服,听到这句后,暗暗却有些发笑。

——什么叫“罢了,迟早而已”?真正的阎君决计不会如此大而化之。

要知道,早晚的差别可大了去,放在人世皇族,便是长与次的区别,关系着储君之位,甚至是天下民生。

“郭衍,虽是举人,然则心思淫-邪,愚钝不堪,妖言惑众,过大于功,须配第二殿受些惩戒。”

提笔在册子上写了什么,秦广王喝令旁侧鬼差:“带他去上孽镜台!”

因着长安的右手与萧逸的左手用铁链锁在了一起,是以萧逸被带走,她也只能晃晃悠悠的跟着前进。

“你。”秦广王转向她,冕旒“噼啪”的轻微晃动。凑近了看,他豹眼狮鼻,络腮长须,面容算不上骇人,却十足令人心惊。

眸子诡异的亮了一下,他的唇角微微勾起抹笑,转瞬却又消失无踪。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呆呆怔怔的瞧着前方,长安貌似滞板,实际却在打量孽镜台上的萧逸。

她在他掌心画了四下,也不知那笨蛋懂不懂得……

静默半晌,眼看这女鬼愣愣的直着眼睛,一个鬼差小声上前:“阎君,这怕是个傻的,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二——

正常死去的鬼大多脑子模糊,有一些会记得临死前的最后一幕,再多的却是没了。

“谁去勾的魂?且去问问。还有,哪个接引的,你又于何处遇见了她?”

“说起来……”

被他一问,拘着他们前来的鬼差也有些狐疑:“小的是在黄泉路上见着他们的,当时只觉这两个有些不同,好像带着点儿……阳气?”

三——

“咱们这地界儿怎么会有活的!”旁侧的鬼差直觉反驳,连规矩都忘了:“鬼门关里不进活人,便真是个出气儿的,进了这里,也得是个死的,嘿嘿~”

他最后的两声“嘿嘿”,调子压低又扬高,听起来怪异至极,满满全是恶意。

“可她身上确实有人气儿。”先头那个不服的辩解,还凑过牛鼻子,狗一样的闻来闻去:“咦?现在……啊!”

一只雪白的仙鹤忽然从长安的衣襟里飞出,清唳着狠狠啄了他一口。这鬼差疼得打颤,嘶叫都变了调,“嗷”的一下捂鼻后退,整个身子却如有火烧一般,慢慢腾起青眼,身影越来越虚幻,几息后便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孽镜台前的萧逸一拉锁链,骤然拔剑,几下砍倒身周鬼差,“铿”的一剑刺破了窗扇。

“混账!”

上座的秦广王拍案而起,一把抛出右手的玉笏,左臂倏忽伸至两米,狠狠捏住仙鹤的脖子,“抓住他们!”

众多鬼差轰然应是,执着刀戟往这边赶来。长安被铁链用力一拉,绊到孽镜台的石阶,狠狠摔在地上,全身散架似的疼,带得另一头的萧逸也跟着后退。

“不慌。”

抽空扭头安慰一句,她从怀里掏出一大捧白纸片儿,“呼”的一吹,纸堆瞬时无风自燃,烧起了熊熊的火光。

仙鹤、青龙、凤凰、身披彩帛的仙子……无数活物自火堆中飞出,每个都散着圣洁的白芒,照得大殿一片雪亮。

耳边全是闹哄哄的噪音,萧逸在旁看得愣怔,连着急都忘了。

“走!”

长安拉紧他的手,跑到窗边纵身一跃,耳边风声呼啸而过,萧逸回过神时,入目只有黑得浓稠的忘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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