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闷得喘不过气,萧逸不知自己究竟是如何露出的无所谓的戏谑笑容:“你便一点儿都不期待?”
“我确实分毫不期待,也绝不会遗憾。”
“哈,哈哈,我也是,真巧。”
“难得,英雄所见略同。”
不冷不热的耸耸肩,她转身继续往前走:“既如此,回去后问问萧鸿顺,通知一声,我就要离开了。”
死死盯着她漠然的背影,萧逸回忆着两个人的所有过往、陆长安的每个字句,逐个表情掰开揉碎的反复研究,终于绝望,意冷心灰。
她真的,从没有过那种心思。
哪怕一丝一毫。
从头到尾,一直是他自作多情,痴人说梦。
想到即将启程的安平之行,她冷冰冰的“你除了拖后腿外,毫无用处”,萧逸很想硬起心肠借故留下,让她独个一人前往,但每每开口,嗓子眼却像塞了团棉花,回绝怎么都说不出。
——罢罢罢,难道只因这点纠葛,他就要扭扭捏捏,置大事于不顾?
如此惺惺作态,连他自己都看不入眼。
狠狠深吸口冰冷的空气,萧逸用力闭了闭眼。世上好女子多得是,你若无心我便休,不过而已。
——
一前一后的往回走,两个人一路再无话。足足过了一个时辰,待他们终于转到租住的宅院时,余人早都急坏了。
远远守在路口眺望,甫一望见长安优游的身影,黎平就快步迎上前:“陆姑娘、世子,您二位总算回来了!再寻不到,我等都要报官了!”
失笑的摇摇头,长安随口道:“我们本身便是官,你还要去报哪个?”
“去找祝雄他们本地豪族呗。”拍拍额头长出口气,黎平实在太过激动,以至于忽略了全程沉默的正牌主子——萧逸贯来寡言少语,面无表情,他也没觉着哪里不对:“昨晚我们找了一宿,你们到底去哪了?”
“说来话长,一言难尽。”
进门后好一番嘘寒问暖,苏玄参还给两人把了脉。好不容易应付了他们,草草解决过早膳,长安慢吞吞的抿了口热茶:“你们都打听到什么了?”
在座的没有傻子,虽然初时没发现端倪,可眼下过去这么久,众人早看出二人不对。长安照旧是喜怒不形于色,吊儿郎当,萧逸却明显十分脆弱,脸色惨白,有股强撑的感觉。
他坐在那,视线低垂,却似游离在众人之外,寂寞可怜。
罕见的多瞧两眼,苏玄参心思微动,并没乱问:“我去翻了医馆的脉案,尽管无甚条理,大体却还算完整。此处居民普遍更为强健,只是……”他顿了顿:“可能由于气候寒冷,孕妇难产的几率相当大,十有八-九会一尸两命。尤其近几年,古寒县的新生儿锐减,不过短期内还瞧不出影响。”
说来奇怪,他也是头次晓得,难不难产竟还可能与天气有关——可排除这因素,却再无其他可疑之处,由不得人不信。
拇指摩挲下巴,长安皱了下眉:“果然……”
扭头转向萧鸿顺,她戏谑的挑高眉:“萧大人,您呢?”
不服气的挺挺胸,萧鸿顺哼一声:“据衙门档案记载,严冠杰出身古寒县下属寿安村的耕读之家,满门文士,于当地很有名望。可惜十二岁时,某天夜半突发的大火烧光家宅,严氏一族就此凋零,嫡支再无一人生还。所幸他被个仙师所救,自此发奋读书,考取功名,一路青云直上,终于坐到如今的地位。”
瞅瞅这个又瞄瞄那个,他的八卦之心蠢蠢欲动,但敏感的觉察不对,又不敢随意乱打听。
满心憋得难受,萧鸿顺眼珠子乱转,正欲旁敲侧击的打听,长安却径自望向黎平,直接无视了他的欲言又止:“市井之中可有流言?”
黎平摇摇头:“严冠杰虽然瞧着和煦,但御下颇严,至今无人敢私下议论。不过,我倒是听说个奇特的民俗……”
“哦?”长安扬眉:“讲来听听。”
“此处住民,尤其是上了年纪的,都道古寒县风水不好,遭了天谴,所以新生儿越来越少。如今但凡家中有孕妇,大都送去旁处安胎,直到做完月子才回。说来也怪,如此这般的一折腾,意外竟当真减少许多。”
“并非方法有用,而是始作俑者调走了。”
简单把他们偶遇冤魂的经历说了一遍,长安最后看向萧鸿顺:“严冠杰已经离开,虽然你乃接替他的继任者,但细究起来,此事与你并无干系。值此任期将近……”
“我一定得过去瞧瞧!”义愤填膺的拍桌打断,萧鸿顺难得肃着面孔,又惊又怒:“可恶,世上竟有此种败类!我定要去,抓他进大狱狠狠折磨,也让这两个尝尝那滋味!”
被他吵得耳畔嗡嗡响,长安冷
眼斜睨:“那两人可懂邪法,道行高深,等闲奈何不得,你怕是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
愤怒的脸孔倏然一变,萧鸿顺嘿嘿嘿的顺杆爬:“这不是还有您镇着嘛!”
懒得与他计较,长安伸出手指:“一来一往最快要四天,如此必定会误了期限。我把结果放在前头,可能你原本只须在这儿半年,但若这次延误,时间必定会延长数倍,归期遥遥。如此,你可还要坚持?”
“这……”
“你岁数不小,我不多干涉,想清楚再说明结果。”
苦恼的皱紧眉,萧鸿顺习惯的望向萧逸,想听听堂兄的意见:“你以为我该当如何?”
一连叫了两声,对方却无甚反应。数息之后,感受到大家的各色目光,萧逸方才后知后觉:“这终究是你自己的事,如何选择还看本心,日后无憾便好。”
语毕,他淡淡起身:“我有些累了,先走一步,一切但凭长安安排,你们继续。”
眼神奇异的盯着他离开的背影,余下几个不敢明目张胆的打量长安,只好拿眼尾偷偷去瞄,抓心挠肝的好奇真相。
默默垂眸盯着手指,长安握拢双拳,闭了闭眼:“大家昨晚没休息好,一会儿都先好好睡一觉。晚间我再往祝家一趟,无论结果如何,明早必定都动身去安平。”
略顿一瞬,她续道:“此行凶险颇多,变数无常,你们切切想好再决定。我不建议太多人随行,此处至少要留下两个,如此若生意外,也好去搬救兵。”
草草几句散了后,大家各回各房。三七的两只眼睛叽里咕噜乱瞅,显见有一肚子话想问。他本欲和萧鸿顺说点儿什么,被主子沉着脸一瞪,立时什么念头都消了,乖乖跟去另一边。
遗憾的叹口气,萧鸿顺望望身后一本正经的黎平,勉为其难的凑过去:“诶,我堂兄情绪不对,你是不是得去端茶倒水的哄开心?”
奇怪的瞧他一眼,黎平摇头:“您又不是不晓得世子的脾性,这种时候定是想静静。再者,我又不是丫鬟婢女,鞍前马后还罢,端茶倒水这些……就算我想干,只怕世子也不想看。”
脑补着五大三粗的汉子做小伏低的场景,萧鸿顺一阵恶寒:“那你大主子呢?”
“陆姑娘贯来不用我。”
“可……”
一眼看穿他的心思,黎平不敢就此乱说,匆匆扯个借口,脚底抹油的赶紧溜没了影。
长吁短叹的感叹了番自己的寂寞,萧鸿顺打个呵欠,无法,只得怏怏回了房。
另一侧转角后的走廊里,苏玄参难得对三七嘱咐:“近几日切勿多嘴多舌,不然闯祸我可不管。”
公子虽然贯来嫌弃自己,可却极少如此明言禁令。三七心思一转,压低声音:“我全懂,这当口惹事儿不是往刀口撞?——诶诶,公子,您觉得那位,”他猥琐的指指楼上天字号房:“他是怎的?”
“世间所有矛盾的根源无非几样,有甚好猜?”难得感慨的摇摇头,苏玄参推开房门:“任是再富再贵,有些事也不可强求。这全是命。”
难得见主子多愁善感,三七大讶,想要跟进去好好聊聊,“砰”的一下,大门却猝然关闭,险些夹到他鼻子。
恨恨的跺跺脚,他暗道还是九殿下心性纯善(好忽悠),自言自语的咕哝几句,蔫头耷脑的也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