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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断头(1 / 2)


阮千千知道这一天是不同的,她醒来时天尚且没有亮,而端木朝华已经收拾整齐,坐在她床前。

看不清隐没在阴影里的脸是什么表情,她蹙眉觉得喉中似乎有焦火,咳嗽声将将出口。

一杯清茶递到她面前。

面无表情地接过来,她不拒绝端木朝华要她做的任何事,因为没有资格拒绝。茶杯回到端木朝华手中时,他低头看了一眼,随手将茶杯放到一旁。

在阮千千额间留下一记轻吻。

再然后是面对他一如既往的黑瞳,她的心尖仿佛初春第一抹接触到料峭冷意的新绿,瑟缩了一下。

“今日城中有事,我留下了田冲保证安全,太阳西斜时分,我定会派人来接你。”他顿了顿,手掌在她清清冷冷的发上停着,缓缓说,“你要等我。”

垂着的眼睫一动不动,她及时地应,“是。”除了是,她什么也不能说。

一根手指挑起她的下巴,端木朝华蓦然间低下头来,这一口是真的咬在唇上,毫不留情,没有半点犹豫,牙齿戳破嘴唇刹那,他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终于落入尘埃,被尘世覆盖,反而安心。

她依然是乖顺而安静,痛也只是轻颤了一下睫毛。

舌尖在伤口上怜惜地勾过,他轻而易举就拨开她身上单薄的衣衫,手指流连着锁骨处浅浅温暖的体温,整个脖颈都露在外面,上面爬着的青紫痕迹好像是枯草掩埋下的枯骨,蓦然跳进阮千千眼中。

她不悲不喜不怒,只是看着,在他抬起身时云淡风轻地拉好衣衫,似乎不为这些感到丝毫耻辱。

玄色银蟒纹的长袍裹覆下,端木朝华的身体像瘦了很多,直梆梆地站着看她,屋外的更漏声击破他无懈可击的表情,那死人一般的面具,也破开一丝纹路。

阮千千将身体缩进被褥,在暗色里仍旧莹莹发光一般的脸,低下去埋进被子里。

“劫走你爹的人已经查明,你知不知道是谁?”

她纹丝不动。

“是你师兄。”端木朝华也没有预期能看到她有所反应,自顾自地说下去,“一切尘埃落定以后,我还你一个毫发无损的爹。”

她仍旧是闭着眼,却发问,“条件?”

黑衣的男人身体僵硬着,他厌恶她将他的苦心都想成别有用心,但若不将一切都说成交易,她更无法安心。端木朝华伸手摸摸她的脸,一瞬间就离开,顺着她的话说,“日暮宫门落锁以前,我要在云华殿见到你。”

阮千千惫懒地打个哈欠,没有话说,只将满含倦意的眉梢眼角都藏进被角。

端木朝华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看不到身后那人,睁开的双眼没有半点疲累。她怎么会困倦,自从谢非青偷偷将“沉梦”置换,她就再也没有真的熟睡过。

二人同塌而眠的滋味,如同万蚁噬心般夜夜折磨,偏生连喘息都不能发出一丁点。

阮千千不知道,她该如何用清醒去面对这个她既爱又恨的男人,终于连清醒都不敢了。

她从没有经历过这样长的一天,从东方泛白之际,她便坐起身梳妆,说是梳妆,其实手持木梳对镜将已经服顺的发来来回回拨乱理顺。

后来城中似有惊天喧哗,但传入王府内院,不过是一阵远得好似来自云端的小小嘈杂。她想走出房门,立刻被守卫拦住。苦笑一阵想明白了,只有这一方小小见斗的房室是她的全部自由。

再后来,京城的半边天空都被染得红透了,好似天上起了火一般,烧得热烈激荡的云朵翻滚而去,时不时夹杂着黑烟。

饶是这般,午膳依旧按时传来,菜色不曾减少些许。她平静地用完膳,绝食这样的招数,早知是无用。

人活着兴许还能有些用处,若死了,才是真的一无是处。

红日。

西沉。

门被林少庭撞开时,阮千千正提着饱蘸浓墨的一支笔,笔未落,转头愣怔,墨色在纸面上染开圆圆的一点。

“师兄……我没有吹哨……”

林少庭瞳中一缩,他看见她单薄衣衫比前次更加瘦削的肩头,那眉间恍惚清淡,那脖颈倔强微扬,他叹一口气,把披在身上的大氅解下来裹在她身上,说,“快走吧,你爹就在京郊竹林等我们,现在京城很乱,耽搁的时间越久,就越可能有危险。”

她的手腕一挣,就从林少庭掌中脱出来。

“你不懂吗?我没有吹哨,就是说我不走。”

眸色摇曳,林少庭听不懂地皱起眉,“为什么?”

“上次你来,我不是已经说过了,我现在走不得。”

“没有什么走不得,你担心的是你爹,现在我带你们一块儿走。江湖深远,总有我们的藏身之地,这一路边走边找师父,隐遁江湖有什么不好?还是说……”林少庭想到一个可能,“你根本不想离开他?”

阮千千抿了抿干涩的唇,摇摇头,张嘴好像不会说话一般没有发出声音。她跌坐在椅中,失神地盯着桌案,“你想得太简单,带走我爹和我,那尚书府上下满门百来号人怎么办?”她抬起来的眼,好像一盏枯灯在夜色里荧荧的一壁幽火。

“那我就把他们全带走。”林少庭咬咬牙。

“师兄。”声音拔高一些,阮千千紧盯着他,紧抿的嘴唇上现出深刻的纹路,“你知道不可能带走阮府所有人,你带着我爹走,我已经感激不尽。至于尚书府,那是我的责任。而且……”她低沉了声音,好像话语里渍着烈酒似的,火辣辣的,“我要查清我爹的案子,不能让我爹蒙受不白之冤。只有呆在端木朝华身边,我才有机会。若他是冤枉了我爹,就算化身白骨,我也会叫他还我爹清白。”这话花费她极大的力气,眼内抽空脸色发白地看着林少庭。

“我爹的安危,就有劳师兄。今生不得报,来世阮千千也定要报答师兄的恩情。”她说罢将眼阖上,一是无话可说,二是不想看林少庭的表情。

林少庭急促的呼吸声在寂静里变得明显,捏紧了一双拳,已是知道无论怎么劝解,阮千千也不会跟着他走。

或许,将她打晕也是可以的。

但如何面对她醒来后的眼光,光是想一想,他心口就发堵。

稍有片刻踌躇,门外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阮千千将林少庭拉过来,推到屏风后面,就听见门口响动。

来人是田冲。

“你来做什么?”她目不斜视,只见田冲手上捧着一个暗红色木雕的盒子,盒上镂花镶嵌着红蓝色宝石,彼此相间,数目众多。

田冲着一身黑衣,白润温和的一张脸上带着些许笑意,若有意还无意的一眼扫向屏风处。

心提到嗓子眼,又随着田冲挪回的目光而放下。

“问你来做什么。”

田冲说,“自然是王爷命我来的。”

“命你来接我吗?”

“正是。”

“我没什么好收拾的,就这么走吧。”阮千千说着起身,屏风纹丝不动。

“慢着。”

“误了时辰你担待得起么?还不快走!”田冲往屏风处迈出的两步让阮千千短促地叫起来,步子同时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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