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风立刻钻出车去,大声喝问,“来者何人,竟敢拦我家少主……的车……怎么是你?!”
洛秀林闻言抬了抬眼,却也没动。
外头传进来的声音是洛秀林认得的,是已经背叛他的奴婢,宝云。
“少主要离开京城?”
“没你什么事。”染风说。
“属下是少主的婢女,少主离京,岂有不跟着的道理?”
“笑话,你已经叛出,若不是你没能顺利完成任务,少主何至于仓皇出逃,受这种匆促奔波之苦……现在滚还来得及,别逼我动手,你可不是我的对手。”染风声音发紧,已是在威胁宝云。
洛秀林的目光落在瓷坛上,手指触碰丹顶鹤的红顶。
只听见拔剑之声,染风将要动手之际,洛秀林的声音自马车中传出,传入宝云的耳朵。
“带上她,一起走。”
染风有些愤愤,收了剑进马车来还要说什么,见洛秀林不悦,于是什么也不敢再说。
四国皇商洛秀林落得要逃回南楚去,也是头一回。虽是行商,但凭着和四国通商的身份,即便是到了皇家,也有殊于常人的待遇。
宝云泡茶过水的功夫依然带着说不出的风雅,当年洛秀林选在身边的十来名婢女,个个姿容都是上佳,而今出京,身边只剩下染风和宝云两个,不能说不狼狈。
茶喝过了,宝云背脊挺直地坐在一边,不敢多问什么。
直至洛秀林先开口说话,他还在摸那个瓷坛。
“你可知,我带着的是谁?”
宝云摇头。
“红月。”
宝云眸光一动,没说话。
“她是你们之中武功最高的,最后战死沙场,被林少庭两箭射穿了心脏。”
宝云也认识林少庭,但只知道林少庭是洛秀林的人。
洛秀林浸在回忆之中,声音说不出的怅然,“那时染风提醒过我,红月也在信中禀报说林少庭有异动,但我却相信了他。后来的战局,说明我信错了。”
洛秀林从不说无用的话,宝云还没想到他说这话的用意,洛秀林喝了口茶,继续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深信这句古训,却犯了错,失去于我而言最重要的女人。”
宝云身一颤,心底里已开始发苦。她虽拔除了蛊毒,身体却还十分虚弱,一路打马而来,到此时此刻才知道,她藏在心里这么多年的少主,并非没有所爱,而是即便那人是所爱,为了大业,也会不吝惜使用。
她们都是棋子,没有什么不同。若非要说有不同,不同之处或者就在于,红月的骨灰能被洛秀林带回本家安葬,而旁的人,兴许死了也无人收尸。
“林少庭是我的至交好友,都能背叛。何况是已经背叛过一次的你?”
“少主……”宝云牙齿格格作响,她的手在席上攥紧,她想说,却没等她剖白,洛秀林手中银光一闪。
宝云的身子便软了下去。
洛秀林将她翻转过去,从她脑后将金针推入,宝云的眉心痛苦地皱了皱眉,金针没入,外头传来染风的声音,“少主,快进洛城了,是否在城中停驻几日?”
洛城是北朔与西陌毗邻的边镇之一,洛秀林将隔板打开,一手运力,宝云无知无觉地被他丢到车后。
马车还在疾速行进中。
洛秀林看见不远处有匹马在追他们的车,一时间有点诧异。
等着那匹马靠近些,马上竟然是个连马都坐不稳的人。
他一袭青衣,坐在马上,看见车后木板上摇摇欲坠的人,登时放声大呼。
只是洛秀林听不清也无意去听他说了什么,伸手一推。
滚滚沙尘之中,宝云从马车上跌落下去,在地上滚了几转停下来,毫无知觉。
马车没有停的意思,青衣人一勒马停在宝云跟前,迅速从马上滑下来,差点被马摔翻,慌乱中手被缰绳拴着,最后不得不抽出剑来把缰绳斩断。
宝云脸带痛苦之色,谢非青拿手拍了她两下却丝毫没有反应。
他取来水囊,将清水浇在宝云脸上,宝云的眉毛动了动,半天才痛吟一声,支着头苏醒过来。
她只看见如同鱼鳞般的云铺盖在天空上。
不明白为什么眼前的男子将她紧紧抱住,勒得她紧皱眉,要推开他。只轻轻使力,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就被她推开去。
谢非青愣头愣脑地执起宝云的手,从怀里慌里慌张地摸出个玉镯子要往她手上套。
宝云还未回过神,就被他拿玉镯子套牢了。
谢非青说,“你家少主不要你,我要!”
宝云一时间觉得头比刚醒来还要疼,莫名其妙地拍开他的手,站起身来,俯视傻在地上的男子。
“谁家少主,谁不要谁了,神经病!自己找大夫去,别缠着我。”
说着她走近谢非青的马,翻身上马,正要绝尘而去,却被他拦了路。
宝云说,“信不信我纵马从你身上踩过去?”
“我就是大夫。”
“嗯?”
“你是不是头疼,我可以给你治。”
宝云想了想,伸出一只手。谢非青登时满面笑容,上马之后,宝云口中清叱,“坐稳了,不许搂我。驾!”
马儿扬起前蹄,箭一般跑出去。
“咱们去哪儿?”
“谁跟你咱们!”
“那你去哪儿?”
“我怎么知道!”
“不管你去哪儿,我都跟着你!”
谢非青的声音在颠簸中听不清,青红两道身影叠在一起,消失在茫茫江湖之中。